时间:2023-07-24 11:12:39 点击次数:6
我们师门最善良的男孩死了,我们都知道,凶手是我们的导师楚梅。 我们,要报仇! “她为什么没来?”戴飞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吼叫着,“那个大教授,害死我儿子的女人,她不应该来道个歉吗?” “太太,话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有人害死你儿子,戴飞,他是自杀。”穿着西装的男人拿出一张卡,“我们金门体育学院是讲人情的,这钱,拿去给你的小女儿读书吧,太太,你看你的女儿还那么小,别因为你的一时糊涂,毁了这个小姑娘。” “那你把我儿子的电脑手机还给我。”戴飞母亲虽然是个农妇,但是能生出一个心理学博士的女人,他也是聪明的。 “他的手机电脑里有学校的机密,给你的钱,够买下一家电脑店了,好了,我就代替学校,来祭拜一下你儿子。”男人口口声声说代表学校,可是,这里的人都没见过他,他代表着谁,大家自然知道。 “欺人太甚。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祭拜。” “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这么讲话?”男人不悦的看向鲍其其这一桌。 但是这一屋子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捣乱的人被赶了出去。 戴飞的母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的娃娃,我的娃娃被他们害死了。” “阿姨,听我说,您要做的就是好好生活,小飞哥在天上看着你们呢。” “是啊,阿姨,上天是公平的,该受到惩罚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大家围在戴飞妈妈的身边,安慰着这个可怜的女人。 只有一个人,坐在原位,呆滞的看着那张黑白照片,虽然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但是他一直能清晰的看到,一个文弱的男生,透过一副银边眼睛,冲着他腼腆的笑着。 “对不起,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小飞哥的遗书,我也知道杀死小飞哥的凶手——楚梅。 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我回到那一年。 所有人都说,考研比高考难,读研比考研难,研究生的日子里,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和毕业证这两件事才会然人高兴,金门体育学院的研究生生涯告诉我,是的。 “小艾。” 叫我的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老板,研究生的第一个寒假,我只在家里休息了十天,就会来帮老板完成一些列的教学准备工作,她的所有的教案是我写的,所有的课件是我做的。 “小艾,运动训练的运动心理学是校级公共课吧?”楚梅问我。 “是的,老师。”我内心吐槽,自己上的什么课都不知道,真不知道是怎么拿到职称的。 “那你来带吧,我就第一节课帮你开个场。”楚梅对着镜子,欣赏着她的新耳环。 我没听错吧,帮我开场,难道你不是老师吗? “老师,我这学期还有很多课。”我委婉地说道。 “和上课的时间冲突吗?你一周就上两节。”我逐渐适应了楚梅的理直气壮。 “我看看……”糟了,周二周四下午我还真没课。 “艾语冰啊,你是哪里人?”楚梅问我。 “我是吉祥沿吉人。” “吉祥省,不是很发达的省份,你能考来金门市,这是你的机遇,年轻人,不要总想着这是谁的活,你能看到的,都是你的活,这三年多干活,才能多学到东西。你说你辛辛苦苦考到金门,难道要光溜溜的回到吉祥吗?那你不在这三年培养自己的能力,你有什么资格留在金门?”楚梅说起别人来一套又一套,可是只有身边的研究生才知道,这个心理学硕士、心理学副教授,连FLANKER是测量什么的都不知道。 我考来这里时,听说楚梅是这个学校的大牛,每年只带一个心理专业的研究生。我当时初试和复试都是第一,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牛的学生,可是,大牛的真身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老师,这个冬天的被试,P3都没做出来,我想找您商议一下调整实验过程。”小飞哥的突然出现,帮我解了围。 小飞哥是楚梅的博士生,听说是从本科一直带到博士,我最开始很抵触他,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楚梅合作愉快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后来我才看到,小飞哥身上比我们更深的绝望与悲哀,他做科研很厉害,但是这么多年没有一篇属于自己的核心,而他的研究成果,一直挂着楚梅的名字,发向海内外的期刊。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楚梅圈养在身边的母鸡,他这一生,只有一刻不停的下蛋,才有价值。 “P3没做出来,那这实验不是废掉了?”楚梅学过的东西几乎已经还给教材了,她有的时候甚至听不懂我们在谈论的东西。 小飞哥解释道:“还没,有关正念和注意,相关的研究支持太少,我们做不出来也是正常的。我想在中间加一个舒尔特方格,来作为最后认知层次的行为数据支持。” “行,做吧,反正这个不着急。”楚梅的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小飞哥。 我来到小飞哥的办公桌前,帮他整理着那些作废掉的数据。 “放下吧,我自己来就行。”小飞走进来,今天天气蛮冷的,他却只穿了一个衬衫。 “上午,谢谢你啊,小飞哥。” 小飞哥笑起来,眼角会有一道纹,一点都不显老,反而十分可爱:“没事,你呀记住,她好为人师,你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出抵触,她就不会教训你,这三年总是会困难一点,没什么事少在她面前晃,少刷存在感,很快就熬过去了。” 事实证明,小飞哥教给我的总是受用的:“嗯,小飞哥你的实验需要助手吗,我可以……” “你的事还少吗?”小飞哥用纸卷打了一下我的头,“去忙自己的事,多读书,多交新朋友,要有足够充实生活,才能和命运中的苦难对抗。” 阳光洒在小飞哥白皙的皮肤上,他永远噙着温柔的笑意,银边眼睛下的的双眸像是夕阳下的晨曦湖,后来我多次梦到过他,我也终于参透,一个男孩子的那么温柔的笑容,往往来自于他骨血中的善良。 楚梅所谓的,帮我开场,无非是到了那里拍个照,这课就上过了。 “接下来,我们把课堂交给年轻又优秀的艾老师。”她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大家好!我叫艾语冰,是大家《运动心理学》这门课的讲师。上我的课呢我们就先说一下规矩,我几乎每堂课都会点名,但是我会在课堂的中间时段点名,在我点名之前来到课堂的,我都算是出勤,所以,辛苦大家现在掏出手机,把在寝室睡大觉,在食堂干饭,以及在网吧开黑的朋友都叫回来。”听到底下的同学窸窸窣窣的掏手机,我满意的笑了,把话题引到课堂内容上来,“好的,现在我们正式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要讲绪论,绪论的内容,简要来讲就是什么是运动心理学,他是怎么来的,它的未来会怎样……” 其实,对于我来说,讲课并没有很难。我的母亲就是一名电台主持人,我遗传了她的语言天赋,把自己会的知识进行梳理,传授给他人,我是享受这个过程的。只是,我真的要在这学期做太多事了,我有繁杂的专业课,每周至少一次的组会,还要完成楚梅布置给我的各种工作,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楚梅身上了,她要求我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不管是节假日还是工作日,她总是把自己的工作丢给我们做,把我的时间和生活撕得粉碎。 “报告!”几个大汗淋漓的男生土匪一样的闯进教室,为首的那个大个子刹车的位置,离我几乎不到十厘米。我突然响起《猫和老鼠》里,猫站在悬崖边,小老鼠撞他一下,他就会掉下去。 我仰着头,看着这群大高个,不出我所料,猪队友出现了——又来一个人,撞了最后一个人,一个撞一个,为首的男生失去平衡,向我倒来,我用书垫着,推了他一下,他借着这股力站稳,茫然的看了看我,回头小声说:“瞎呀,往后稍稍。” 这不是,我的家乡话? “站一个横排,我欣赏欣赏你们。”我摸了摸我的教材,居然是湿湿的,这个人出了多少汗? 我观察着这几个人,除了最后一个赶来的,其他几个应该是同一个队伍。 “为什么迟到?”我问最后一个男生。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漂亮老师对不起,我中午吃多了,睡过头了。” 班级里哄堂大笑。 “下不为例。”我又转头看向,那个平均身高180以上的小团体,“你们呢?” “漂亮老师,我们加训得太投入了,一下子忘了时间。”刚刚差点撞到我的男生说,“老师,我们下不为例,再也不迟到了。” “他们是你的兵?”我看这男孩一个人负责说话,其他几个负责点头。 “对,我是男排队长,我向您保证,男排班一定努力学习。” “怪不得长这大个子,坐下吧。”我拿出点名册,准备点名,一抬头,我的眼珠子差点飞出去,几秒钟的时间,班级里出现了几名半裸大汉,就是刚刚的男排班,“大学的课堂虽然自由,但是也别太自由了,衣服总是要穿的,光着成何体统。”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漂亮老师,我们没来得及换衣服,太湿了,太难受了。”刚刚那个男孩一边穿着上衣,一边解释。 “我点完名,你们必须解决好自己的个人问题,不然就全裸着站我旁边当背景。”我点名的时候,格外留意那个男排队长,他叫陆云波,在穿上衣服后,他拿着一条裤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裤子,阿弥陀佛,他们还不至于在我的课堂上公然脱裤子。 “我们继续上课,讲到运动心理学的历史,我们首先要提到一名科学家,他叫特里普利特。”我看到大家对这个绕口的名字很感兴趣,我又重复了一遍,“特里普利特,他的名字有趣,他做的实验更有趣……” 一堂课上完,我好像没有那么抵触上课这件事了,虽然运动训练专业的这群活宝们会在我的课堂上做一些让我想不到的事,但也仅仅是想不到,不讨厌,也不会感到为难。 “漂亮老师。”陆云波凑过来。 “我姓艾。” “好的漂亮老师,我跟您说一下,我们几个都在校队,经常被教练拎出来加训,排球馆离教学楼又远,您能不能,通融通融……”陆云波把脸放在我的讲台上,小眼睛滴溜溜的转。 “你们保证每堂课都要带教材,只要做的别太过分,什么都好说。”我不想为难他们,这一屋子都是运动员出身,20年的生命里,没有多长时间是规规矩矩的坐在一个地方的,没有把我的课堂搅和成疙瘩汤,我就阿弥陀佛了。 “放心,漂亮老师,我们绝不缺勤,我们不舍得错过您的课。”哪有学生会不舍的课堂的?但是,这响亮的马屁,我还是收下了。 “我的课不能这么上。”楚梅看着我的课件,脸上写满了嫌弃。 “那该怎么上?”我谨记戴飞的教导,不抵触,虚心求教。 楚梅十分正式的看着我,那场面看着真像一个老教师倾其所有的传授新教师经验:“你要把课堂还给学生,这种传统的接受学习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大学生了,你参考一下布鲁纳的发现学习,让学生成为学习的主体。” 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表情,我想,我一定很震惊,她让我学习布鲁纳,她难不成还想就这么坐着,就能被写到《教育心理学》教材上? “你先写策划案,多出几个方案,我需要选择的主动感。”楚梅说。 我笑着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我的笑容僵在我的脸上,出了门立马切换成白眼:我高级统计还没学明白,科学前沿的大课还要两周一个小论文,外文文献课一周精读两篇外文文献,还要交阅读笔记,我还要给她写策划案。 那天晚上,我在完成了我自己的作业之后,就已经十点了。我的室友疲惫的从实验室回来,听说,她正在冲击人生第一篇SCI。研究生阶段只要遇上好的导师,三年2篇核心不是梦,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只能是梦。 我绞尽脑汁,以网上看到的各种优秀课堂展示为创作灵感源泉,写了三版策划案。结束这些工作后,已经凌晨3点了,明天8:30的《认知神经科学》我还有汇报,所以我只有3、4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接下来的两年半,这样的作息模式成为了我的常态,这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也间接导致了我与陆云波第一个孩子的流产,仔细想想,楚梅的手里,究竟有几条人命,没人算得清。 粉底液遮盖着我的黑眼圈,却遮不住我的疲惫。 “冰冰,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呵,只要导师选的好,天天备战高考。” “谁叫你的导师是大牛呢?这种痛苦的幸福,我们是体会不到的。” 我听到他们这样说,突然感到一阵委屈,是啊,在别人的眼里,我的导师是楚梅,就这一条,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我干活,是因为能者多劳,我疲劳,是甜蜜的幸福,就连我偶尔向我的母亲抱怨,这个全世界最爱我的人也会这样宽慰我:“你们老师重用你,你要感到高兴,多跟着老师学东西。要是能让老师喜欢你,说不定她会给你介绍工作。” 我知道,楚梅看到我的策划案例了,因为她在我的上课时间疯狂给打电话。我一遍一遍的挂掉之后,我又收到了多条60秒的语音信息。 课间20分钟,老师还没有喊下课,我的手机又响了。 “小艾,下课了吧。”楚梅的声音像一条虫子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老师您说。”我匆匆赶到下一个教室。 楚梅不紧不慢的和我分享了她看了我的策划案的感受,我站在洗手间里,无助的看着时间。 “老师,我下一节还有课。”我礼貌的提醒她。 楚梅顿了一下,我感受到她的不悦:“我看着时间呢,总之就一句,这三版策划案都不合格。” “好的,我再改。” 楚梅不屑的一笑:“你知道怎么改吗,你知道你差在哪吗?我不教你,你怎么知道?” 她给我一遍又一遍讲授布鲁纳的故事,我想,她其实也不知道这堂课要怎么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我知道,我没有时间上厕所了,忍着不舒服,回了教室,我已经迟到了。 老院长没有责怪我,可是,课堂开始15分钟后,我还是窘迫的举起了手。我在这个严格的老院长的课堂上,请假去上厕所。我看到他阴郁的脸,恨不得死在卫生间里。 下课之后,我把自己关进教学楼的卫生间,我跪在地上,无声的哭泣。这是我第一次崩溃,接下来的日子,我的生命在这样的拉扯中逐渐变得灰暗。 整理好自己,我走出卫生间,我看到人流密集的电梯间,突然感到了恐惧。我选择走向楼梯间,一阵晕眩让我有些站不稳,我靠着墙,闭目休息。 “你大爷。” “滚犊子!” 我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的男生想自己飞过来,这次,我没有地方可以躲,我好像被一个柔软又厚重的大棉被盖住了,挤压感让我有些窒息:“额啊!” “对不起对不起!”陆云波站稳之后,看到是我,“漂亮老师!” 我看到这个熟悉的面孔,刚刚的郁闷一扫而空,调侃道:“你的这个刹车系统要是不怎么好用的话,咱就换个胎,或者咱可以开慢点,你这天天制造事故,不怕被逮起来?” “哈哈哈!”陆云波被我逗笑了,“漂……漂亮老师,我……” “去吃晚饭吧!”我不再逗他。 “老师你也去吃晚饭吗?你去哪吃?”陆云波想跟上来。 我用手机戳了戳他:“我不饿,还有工作。” 这几个臭小子应该是忘记了,楼梯间拢音,我还没下到一楼,就听见陆云波的声音。 “我的天,她身上可香了。” “啥香味?” “不知道,就,甜甜的……” 我听到这话,也有些害羞,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吧,对异性,又羞怯,又好奇,突然好想回到那个时候。 我走进办公室,只看到戴飞在电脑前忙活。 “来啦,没吃晚饭吗?”小飞哥看出我的不开心。 我点点头:“没什么胃口。” “你知道她又没评上正教授的职称吗?”小飞哥说。 “她不配。”我说完就后悔了,惊恐的看着走廊。 小飞哥被我逗笑:“她早都走了,今天是她和她老公的结婚纪念日,今天跟我显摆一天她老公给她买的翡翠了。” 我很信任小飞哥,和他分享了我的困境。 “她想要一个能证明她课程改革的证据,她不擅长讲课,上一轮评职称她选择公开课,可是课堂效果特别差,用了托儿都热不起来场子。”小飞哥知道的很多。 我仔细品味着小飞哥说的话,她搞课程改革是为了评正教授,她又讲不好课,所以她需要一个课程成果作为载体,来显示她的课程改革有多么成功。 “小飞哥,你太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的方案通过了,内容很简单,学生以章为单位,完成PPT模式的《运动心理学》课程感悟,每节课留20分钟,进行PPT展示。课程结束之后,我们把PPT收上来,还可以排版打印出来,楚梅非常满意。 每堂课结束之后,我都会留出一些时间,让大家问我问题,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会闲聊。 “你又凑过来干嘛?”我看着坐在桌子上的陆云波。 “老师。”一个女孩那这笔走了过来,“我有问题,这几个时间我有点分不清。” 我看了一下她指的知识点,问她:“你是什么专项。” “老师,我是练田径的,短跑。” 我点点头:“好,你站在起点,从裁判开枪到你起跑的这一段时间都是反应时;裁判开枪到你听到枪声这一段时间,叫准备时;你听到枪声,然后肌肉发力,做出动作的那一刻,这段时间叫动作时,反应时等于动作时加准备时。” 听到一个与自身训练相关的例子,女孩点了点头。 陆云波说:“反应时是你应该做动作的时间到你真正做出动作的时间的间距,准备时是你应该做动作的时间到你大脑知道你要做动作的时间的间距,动作时是你大脑知道你要做动作和你身体知道你要做动作的时间的间距。” “很形象!”陆云波是真的聪明。 女孩点点头,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老师。” “不谢谢我呀!”陆云波用脚踢一下那个女孩,结果被女孩用书暴打脑壳。 我看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问陆云波:“你是不是吉祥人?” 陆云波眼睛一亮:“对呀,你咋知道呢?” “我也是,我是吉祥沿吉人。”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我是吉祥市人,漂亮老师,咱俩是老乡啊!”陆云波兴奋的说。 我点点头。 “老师,那个……”陆云波拿着手机,支支吾吾的说,“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呗,就我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我很好学的!” “小飞哥,我看到你的快递了,我就帮你去回来了。”我拿着一个很长很轻的盒子来找小飞哥。 小飞哥放下一沓文献:“谢谢你啊。” 我问小飞哥:“这是什么啊?” 小飞哥拆开盒子:“海报,我要招募我的被试。” “什么要求啊。”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帮上忙。 小飞哥摊开海报:“大球类二级运动员以上,就可以。” 我突然想到我教的那群运训的小家伙:“小飞哥,我可以啊,我是说,我在教的那群运训的学弟妹。” 小飞哥眼前一亮:“那敢情好啊,但是要自愿啊,我会付被试费的,你不可以用老师的权威胁迫他们。” “我哪有什么老师的权威啊。”我小声嘀咕。 小飞哥突然坏坏一笑:“哦,我多虑了,你是漂亮老师嘛,你不会这么做的。” “小飞哥!”天啊,他是怎么知道学生给我取的外号的。 “我有偷偷去听过一点点,你讲课很棒!”小飞哥小声夸我。 “小艾!”楚梅的声音打破了我们师兄妹的和谐交谈。 “老师!” “小艾啊,我给你提个醒啊,你最后收上来的那个PPT,要精美。”楚梅说。 精美!我暗自震惊,这群根本没有受过办公软件培训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她想要的,难道我要再开设一门office吗?也许是看出了我的不悦,小飞哥捏了捏我。 “老师的意思是,你可以提前收上来,咱们可以做一下微调。”小飞说。 楚梅满意的一笑:“小艾,跟你师哥学学;小戴啊,教教她,人情世故场面话,都要学。” 等楚梅走后,小飞哥关上了门。 “小飞哥,我们班80人,我没办法给他们一个个改,他们期末,我也期末啊!”莫名其妙的又被砸到头上一个大活,我感觉十分的郁闷。 小飞哥拍拍我的肩膀:“把小论文往前提一提吧,鼓励学生精进PPT作业,自己做的好的,给他们加分,实在是到最后了,还有我呢。” 我感激的看着小飞哥:“哥,就算是用教师权威压迫,我也把被试给你弄来。” 由于不知道怎么开口讲PPT的事,索性在课堂上宣传了一波小飞哥的实验。不出意外,下课后陆云波屁颠颠的凑过来。 “漂亮老师,我们能去参加实验吗?” 我回答:“可以啊,足篮排都可以。” “男排!”陆云波吼了一嗓子,8、9个男生一拥而上,黑压压地在我的讲桌旁围了一圈。 “老师我们都要去!” 我被他们的积极性震撼到了:“那你们周末有时间吗?” “没问题!” 我开心地说:“那我联系我师兄。” 我离开教室之后,里面的醋坛子打翻了。 “师兄?什么师兄?”陆云波的周围萦绕着一股子酸味。 大明白拍拍他:“兄弟,弄准点,艾老师不能是什么有夫之妇吧,咱可说好,师生恋没问题,人妻可不行啊!” “滚蛋,我倒要看看,什么师兄?”陆云波和戴飞还没见面,这梁子算是架上了。 “哥几个陪你一块去,好好会会这个师兄。” 于是周六上午,实验室的门口蹲了一排被试,接触科研实验以来,我和小飞哥还第一次见到这么积极主动地被试。 “留下4个吧,咱俩一上午能做四个?”小飞问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陆云波说:“我们一起,我们在这等。” 我对小飞哥说:“都留下吧,他们是一个队的。” 小飞哥点点头:“都进来做一下问卷吧。” “那我去给他们拿椅子和水。”我刚转身,几个人冲了出来。 “艾老师,我们自己拿,不麻烦你。” 我看到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在走廊乱转,无奈的问:“你们去哪里找椅子?” 看我晃了晃仓库的钥匙,他们乖乖的跟在我后面,到了仓库,一个人突然把门关上了:“老师,老师!你和那个男的怎么一起来的呀?” 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一起做实验啊!” “那这是他的实验还是你的实验?” “我们的。”转念一想,还是解释清楚吧,“准确的说,是我们领导的,我们一起做实验。” 我在仓库被这群小男生拷问,小飞哥在另一个房间也面临着一样的情况。 “哥们,你们俩什么关系啊?”陆云波填完问卷,也把门关了起来。 “师兄妹啊!”戴飞回答。 “师兄妹,叫的那么亲密干嘛?”陆云波的醋味更浓,浓的连小飞哥都闻到了。 “我们是一个导师,你问这么多干嘛?” “没干嘛,好奇。”陆云波打量着戴飞。 戴飞推了推眼镜:“她呢,喜欢体贴的男孩子。” “什么?”陆云波眼睛一亮。 “我说艾语冰,她喜欢体贴的男孩子,最好是能帮她解决现在的麻烦的那种。”戴飞说。 陆云波殷勤的上前:“哥,大哥,她有啥麻烦,缺实验对象?” “不是。”戴飞慢悠悠的坐下,“你们的PPT做的咋样了?” “写了,我们都写了。”陆云波是看着男排每周写作业。 戴飞说:“可是我们领导啊,对PPT的精美程度有要求。” “啥叫精美程度啊?”陆云波不太理解。 “波哥,就是咱得做的好看,就跟你们班干部汇报的那个似的,得统一。”一个男孩补充道。 陆云波点了点头:“那要是我们做不好,她是不是得挨骂?” “岂止是挨骂,她得一个一个帮你们改。”戴飞说。 陆云波拍了戴飞一下,拍的戴飞上半身一颤:“懂了,谢谢哥,你要多少被试,我把全体院打排球的都给你拽来。” “不不不,不用那么多。” 我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看到陆云波和戴飞都快抱在一起了:“你们两个聊什么呢?” “我俩聊聊科学和教育。”陆云波的贫嘴我当然不信,他咋不说他俩聊聊金门市下一步的发展计划呢? 周末忙了两天实验之后,我疲惫的躺在宿舍里,惆怅着自己的论文,我还哪有时间思考自己的论文啊,要是这三年没什么科研成果,我估计甭想申请到别的学校的博士。 正迷迷糊糊的进入混沌状态,手机响了一下,我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别是楚梅这个时候给我发信息,我明天还得早起赶小论文。 还好,是陆云波发来的语音消息。 “漂亮老师,刚刚我们运训班的班委商量了一下,我们找一个时间带着电脑到教室去,您教我们怎么做才能符合你们领导要求的PPT。” “但是,人肯定没有那么齐全,我们尽量凑的齐一点,我们自己做的多了,到时候需要您改的地方就少了。” “您找一个通用模板,到时候没来得,也让他们用模板自己做一做。” 这三条语音消息应该是我跟了楚梅之后,收到过得最让我愉快的消息了。 我回消息给他:“太感谢你了,你怎么知道有关PPT的事的。” 不一会,他的语音消息就发了过来:“因为我神通广大,所以漂亮老师以后遇到什么困难要和我们讲,你看,我们也能帮上忙。” 周二的晚上,教室里来了一多半的人,他们笨拙的操纵着office,桌面上大部分都是风格夸张的游戏本。我看到陆云波正在用鼠标复制粘贴文本,一页一页的置换PPT模板,我走过去,低声说:“直接把模板插进去。” “怎么弄啊?”他手忙脚乱的把鼠标递给我。 我一笑:“慌什么。” 在帮他操作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在注视我,甚至我一低头,头发竟然能扫到他。他用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很敏感,因此心跳加速,匆匆的把他的模板置换完:“不好意思,头发划到你了。” 他红着脸,摇了摇头。 其实,那几秒钟,我也有失了分寸。 我也曾好奇,他哪里来的号召力,把将近50人聚集在班级里。他一直告诉我,是他的人格魅力大。大明白无情的戳穿了他的谎言,他这是请别人吃了好几次饭,才换来了大家的捧场,那一学期,他连买一件新衣服的钱都没有了。 周五,轮到陆云波来实验室做认知的实验,这次,我们走廊终于不是乱糟糟的一团了。 “哎呦,你自己一个人来了,我还以为今天你们又要抱团来呢。”我有点庆幸。 陆云波今天要做ERP实验,需要洗头,我帮他调水温的时候,听带他在我面小声嘟囔:“漂亮老师,我拉伤,胳膊抬不起来。” “要不要去医院啊。”我有些担心的回头。· “不用,就是洗头会有些疼。” 我一瞬间听懂了弦外之音:“我给你洗。” 我摘掉手上的饰品,用温水打湿了陆云波的头发,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洗头,我用指腹轻轻地在他头皮上摩挲的,生怕指甲刮伤了他。 冲泡沫的时候,有一点泡沫残留在他的耳朵上,我突然想起,那天他轻轻地摸我的耳朵,我把手弄干,同样轻柔的擦去了他耳朵上的泡沫,他突然一把抓住洗手池的边沿。 “怎么了,水进耳朵里了?”我扯了两块洗脸巾想帮他擦一下。 “没……没有,就是腰有点酸了。”陆云波伸手问我拿洗脸巾,我递给他,他慌里慌张的擦着自己的头。 我心里想,他不是不能抬胳膊吗? “咳咳。”小飞哥走了进来,“你去把仓库收拾一下。” 我看着背对着我的陆云波:“那他交给你了。” “实验完成之前不要回来了。”小飞哥把我支走之后,笑着看陆云波,“她要是在这,你的注意力就跑了。” 陆云波心烦意乱的做了实验,不出意外,他的P3(注意)不能用。 每当我听到有关“舒适圈”的命题时,我都会回想起那一段日子。人的心理健康的前提其实就是“舒适圈”,准确来说是适宜的生活方式,合适的生活节奏,以及良好的人际关系等。社会上所呼吁的打破“舒适圈”确实会让我们进步,更上一层楼的前提,永远是踩稳现在脚下的台阶,如果生活一直处于动荡和不稳定中,生活就会出现一种“破碎感”,就像是匆匆忙忙上台阶,然后不断跌倒,不断受伤,知道粉身碎骨一样。那时的我,被“破碎感”浸没,和溺死,仅一步之距。 楚梅一定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她能做到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她又要赛课了…… 因此,在这课业繁重的两个月,我还要不断地联系金门传媒学院,为她的赛课现场选演员。是的,她太久不讲课了,根本无法掌控真正的课堂,因此她交到上面的课堂视频,下面做坐都是演员。 我饿着肚子,一份一份的签着演员的合同。这样吃不上饭的日子,我过了一个月,我的老胃病生涯,由此开始。 “小艾,我的演播室联系的怎么样了?”楚梅喝着咖啡,坐在椅子上。 “老师,您没有提前预约,所以现在只能等。”我说。 楚梅放下咖啡:“你怎么没给我预约?” 我尽量的保持平和:“我收到您的通知,第一时间就问了学校的演播室,现在临近期末,早就被约满了。” 我没说出的真相是:其他老师在假期结束的时候就向学校打了报告,学校给他们批了赛课演播室,只有楚梅,从小被开绿灯开习惯了,都50多的人了,还觉得全世界都要让着她。现在,她的不守规矩的后果由我来承担,我必须要给她解决这个事,走出她的办公室,一种生理上的恶心再次让我十分不舒服。这个症状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我知道,这只是对于厌恶事件的应激。 我既然能找到演员,也能找到摄影师,我申请了一间普通教室,和专业摄影团队,不得不说,楚梅真的是财大气粗,小飞哥说,她拿出的钱,还不敌她脖子上的翡翠的十分之一。羊毛出在羊身上,她拿出的钱也只是效劳她自己,我跟着她,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没有物质奖励,更没有精神抚慰。 这段生活的破碎感,体现在我的时间上。我的时间没有一刻是属于我的,哪怕是在半夜,楚梅只要有了什么想法,就会直接打电话给我,是打电话,疯狂的打电话,一个不接就打十个。我无法完整的写完一篇小论文,无法完整的阅读一篇文献,甚至没有办法安生的吃一顿饭,我的生命被撕得粉碎。 “墙,你好,我想对在图书馆奔跑的女生一个建议,学习需要连贯与投入,如果你不能保证自己一直处于学习状态,我建议你先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再来图书馆学习,你平均20分钟接一个电话,一上午接了5个电话,这样不仅你自己学不了习,也打扰了我们。” 猜猜,那个被挂上表白墙的女生是谁,对,是我。“处理完”3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我的“杂事”,怎么可能处理完。 我被噩梦惊醒了,我忘了那是一个怎样的噩梦,醒来的第一反应是看手机,凌晨三点,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被早醒困扰的我,往常会选择拉严床帘,架上床上桌,把白天无法完成的学习任务放在晚上赶一赶,研究生第一年,我总不能挂科吧。可是今天,我却心烦意乱,怎么也学不进去,为了不吵醒室友,我光着脚下了床,走出了房间,寝室楼是锁着的,我下楼也出不去,于是决定往上走,走到最高处。这一年,我的生命是不属于自己的,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为什么要读研究生,是想看到一篇论文的第一作者是我艾语冰的名字,或是像我最爱的心理学家特雷斯曼一样,做出推动心理科学发展的成果。可是如今,一切宏图大志,都被困在女人的身后,我将在这里浪费三年美好的光阴,我拿着父母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免费为另一个人打工,在这种破碎的日子里,消磨掉自己的能力与才华,一无所有的离开这个学校。我越想越绝望,对我接下来的两年研究生生涯,对我的未来,对我的人生充满了绝望,不好的情绪像是金门工业区制造出来的雾霾,萦绕着我,我此时已经爬到了最顶层,洗手间的小窗户是没有铁丝网的,晚上的风是那么冷,吹的我牙齿直打颤,我笨拙的爬上去,拖鞋“啪”的落在地上。 “啊——”一个女孩的声音吓得我直接重重摔回到洗手间的地面。 “你要干什么?”女孩把手里的平板电脑扔在地上,我瞥到那是一个视频通话。 “没事,我梦游了。”我狼狈的找到了拖鞋,连滚带爬的吓到了五楼,我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小隔间里,捂着嘴巴哭泣起来。坦诚地讲,这是我第一次想到自杀。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把手机屏幕换成“好好活着”,艰难的完成了那一学期的每一场考试,分数不高,但是没有挂科。多亏了提前搞过一次大培训,运训班的作业并没有占用我太多时间,我用4个早醒的凌晨就改好了他们的作业。 楚梅顺利的完成了录制,可能是心情大好,也没有时间理我。我来到医院的临床心理科,当我看到坐在我面前的心理医生以及他身后坐着的一排学生,我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研究生应有的学习内容,学自己该学的,而不是变成导师的免费劳动力。 “23岁,这么年轻,有什么症状?”医院的临床心理门诊和心理咨询有着本质的不同,没有长时间的铺垫,简单明了,对症下药。 “失眠。” “还有吗?很多,心情郁结,对一切没有什么兴趣。” “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楚梅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好像,被我的导师霸凌了。” 医生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柔和:“学什么的?” “心理学。”我是有顾虑的,金门学术乱伦还是很严重的,这些同一个领域的人很有可能都认识。 医生也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放心,我不多问你什么,你也别让我知道,去做个量表,回来我看看结果。” 那些量表我都学过,就是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我拿着报告单回了医生的门诊室。 “哎呀,这也太严重了。”医生看了看我,拿出处方笺刚想些什么,又看了看我的病历,“我不太想给你用药,你太年轻了。这样,快暑假了不是?回去歇歇,做一做咨询治疗,你是哪里人?” “吉祥人。”我理解一生的良苦用心。 医生给我写了个地址:“这家在吉祥市,水平蛮高的,督导也负责,去看看。孩子,不能苦熬,熬得话日子没个头,想想自己想要什么。” 我不知那天我是怎么走出心理门诊的,我无力的瘫坐在长椅上,双手捂着脸,痛苦的哭泣着。 陆云波作为金门体院的王牌二传,向来是把球场当家的。尤其是马上要放假了,这几天撒了欢的在球场里打,打跑了自己班的,就和别人拼着打,玩的那叫一个痛快,乐极生悲,传球的时候,手指头搓了。 “啊——”陆云波抱着右手在地上打滚。 大明白把眼睛眶带上:“活该呀,你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波哥,你要是每年放假回家之前非得把自己打废了,您跟兄弟们说一句,我们直接围殴你好了。” 他们嘴上这么讲,还是围了上来,冰敷的冰敷,喷药的喷药。 “哥你动一下啊!” 陆云波尴尬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动……动不了。” 大明白一下子急了:“去医院,想啥呢?” 在同一天下午,我和陆云波来到了同一家医院的不同科室。 我拿着重性抑郁障碍的诊断书在医院的长椅上哭泣,陆云波边打着电话,边从楼上下来。 “没事,骨头没事,大夫给我绑上了,不疼了。”一偏头,他看到了我,“撂了啊,兄弟。” 我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真的是你啊!”陆云波看到我,有点惊喜,有看到我这么狼狈,眼神中又流露出一丝不忍,“你怎么了。” 我看到他的时候,大脑还在宕机状态,手上的病历本撒了一地。他蹲下帮我捡,看着我的诊断,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你……抑郁症?” 我点了点头,拿好了东西起身要走,结果被陆云波十分大力的拥在了怀里,他的胸膛很热,我好不容易厘清思绪再次陷入混沌,我已经结束了对他们班的授课,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我也不觉得抗拒,索性听着他的心跳声,把这一年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所以,抑郁症要怎么治?” 我们来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解决午餐,我向陆云波解释了,抑郁症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怕,同时,我也在想:为什么我生病还要安抚他? “找心理医生,做治疗,吃药会有副作用,我还不至于用药。”把委屈变成眼泪撒出去,我自己也轻松不少。 看着他用一只手,拿着勺子费力的戳着鸡排,我有些不忍,拿过他的餐刀,帮他把肉切成小块:“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个……打球打疯了。” “我还真的羡慕你们,能玩的这么开心。” “羡慕就加入,下学期我教你,我二传、主攻和自由人都能打。” 我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我喜欢他讲话时的眼神,说到排球,他眼睛里放出的光芒,真的很美。 回到学校,我想着和楚梅说暑假回家的事,小飞哥跟我说过,她假期一向不放人。 “老师,我暑假想回家。”我给楚梅泡了一杯茶。 楚梅看都没看我:“不行,夏天活多。” 我咬了咬牙:“老师,我生病了。” 楚梅依旧没抬头:“什么病,怎么治,多长时间,在金门治就行。” 我又一瞬间真的很想把壶里的热水泼向楚梅的脸,但是我牢记小飞哥的经验,掏出了自己的病历:“老师,我得了抑郁症,我要回去做治疗。” 楚梅终于抬头了,一脸不屑的笑容:“不需要回家,学校有心理咨询师。” 我终于忍不住了:“老师,我要回家,我要休息和家人的陪伴。” “累了?”楚梅说话轻飘飘的,仿佛在讨论一件闲杂事,“你干了什么啊,你就累?你发核心期刊了?你参加学术大会了?你才研一,让你打个杂而已,就累了,还累出抑郁症?你这能力是怎么考上研究生的,高分低能儿?要不你肄业吧,我这儿不养无能的人。” 我那年23岁,站在楚梅的办公室里,被羞辱的嚎啕大哭。 “你干嘛你?跟谁耍,滚出去哭!”楚梅直接把杯子摔在地上。 小飞哥敲了敲门,进来看到这个场面,轻车熟路的把我拉到隔壁。 “怎么了?”戴飞给我擦着眼泪,“不哭不哭。” 我抽泣着和小飞哥说了我的困境,戴飞拿着我的病历本,喃喃自语道:“又一个。” “什么?” “妹子,我问你,你想要什么?”戴飞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要回家。”我当然是要回家治病,不然我这的要没命了。 小飞哥在我耳边说:“你在她这里,一定是受委屈的,她没有尊重的概念,她不把我们当人的,所以不要用协商讨论这种方式,想好自己要什么,然后盯着目标做事。” 这是小飞哥教我的第二件事,依旧让我受用2年。 见我点头,小飞给让我擦干眼泪:“你委屈一下,她就是想让人干活,别拒绝就行。” 小飞哥拉着我,和我眼神交流一下,粗暴的把我推进楚梅的办公室:“给老师道歉。” 我心领神会:“老师,我错了,我情绪不稳定是因为我生病了。” 楚梅指了指笤帚,又指了指地下的碎片:“扫了。” 小飞哥蹲下身,被楚梅打断:“让她自己来!你出去。” 我蹲在地上,把地上的碎片和水全都清理干净,然后站起来。 “这个假期非得回去是吗?”楚梅问我。 “老师,我回去是因为我父母已经给我约了医生,但是我会带着电脑回去,尽量不耽误工作。”我表现的十分积极。 “这多懂事。”楚梅走近我,看着我满脸泪痕的脸,“艾语冰,你记住,导师制的意思就是,我掌握着你的毕业大事,只要我一句话,你就是肄业。人呢,要识时务。” 楚梅的行为就是一把“冰刀”,把水冻成冰,害人性命,然后冰又化成水,罪行随着水蒸气消散于无形。没有人可以指责楚梅,因为她做得事,都是制度的庇护下一个老师可以做得的事,研究生给老师打工,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以至于许多人心照不宣的称自己的导师为——老板。 至于楚梅挪用别人的成果,我们又有什么证据呢,这些作品在发表到期刊上的时候,第一作者已经署上了她楚梅的名字。况且,我们作为楚梅的学生,不可以绕过她独立的去做自己的项目或者研究,我们既没有这样的本事,也没有这么做的权利。 戴飞开了一间另一个楼层的办公室,留我自己一个人,让我在里面发泄情绪,我哭了不知多久,嗓子哭哑了,头开始剧烈的疼痛,我哭泣,一是哭自己难过的现在,二是哭自己灰色的未来。 我坐在椅子上沉默,戴飞笑着走了进来,递给我楼下售货机里面的冰果汁:“妹子,咱们楼下有一个小贼,已经绕着办公楼徘徊一下午了。” “小贼?”我肿着眼睛,疑惑地看向戴飞。 戴飞带着我来到走廊尽头,看向窗外,陆云波鬼鬼祟祟的丛一楼的窗户向里看,看完一间换下一间,我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了。 “我没冤枉他吧?像不像小贼?”戴飞用肩膀轻轻撞我一下,“这是想偷窥哪个美女呀?” “小飞哥!”看到陆云波,心情大好,经过这一天的思考,我也想明白一些事,认清了现实,反而不做痛苦的挣扎了。 我用手里的冰果汁敷了下眼睛,收拾好了东西走出了办公楼。 陆云波从一个角落不意外的杀了出来:“漂亮老师,好巧!” 好巧?他这一身的汗,想必是在太阳下晒了好久,我故意问他:“干什么去了,一身的汗。” “打……打球。”他的眼睛下意识的向一侧偏了一下。 “你这手……”我质疑的看向他。 他甩了甩自己的手,过来接我的帆布袋:“我帮你拿!” “免了!找我啥事?”我怎么能欺负一个手受伤的人呢? 见我态度强硬,陆云波也不再坚持,给在我的身边,支支吾吾的:“老师,我们评教了……” 我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他悄悄地瞄着我:“那个,你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吧!” “我是你们研一的学姐,教务网上的楚梅老师是我的导师,她忙,我们就帮他上课。” 我话音刚落,陆云波一个上步,拦在我的面前,惊喜两个字已经快从他脸上飞出来:“你是我学姐!” 我点点头:“对啊!” “所以你不是老师,你是学姐!”他激动地微微跳动,双手夸张的摆动。 我看着他的样子,强忍住笑:“嗯,怎么了。” “哦!耶!太好了。”他原地转了个圈,双手无处安放,看着我,“学……学姐,我们能一起吃个晚饭吗?” 我还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哈哈,下个学期吧,我要回去收拾行李。” “没关系,我才想到,咱们两个都在吉祥,我假期可以去找你玩吗?”陆云波满脸的期待。 我点点头,并说:“我可能会经常去你的城市,我要办点事。” “我招待你!”陆云波不知从哪个时刻开始,就处于这样的兴奋模式。 “谢谢你!”我倒不是指望着他招待我,我就是觉得,他无形之中影响了我,让我的情绪更加积极。 “那学姐,我送你回宿舍!学姐,一路平安!”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看到爸爸开着车等在路边。我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走了过去。 “爸爸,好想你啊!” 爸爸看到我,笑的眼镜都滑到了鼻翼:“我们家艾硕士回来啦!” 爸爸这句话是无心的,他不知道我的处境,我保持着自己虚假的笑容。 “爸爸带你吃一顿啊!” 我拒绝了爸爸:“回去简单吃点吧,我有点累了。” 爸爸也似乎没有看出我的异样,把我送到了家就回单位处理自己的事,我随便的煮了一包面,正要开饭,手机震了一下,我条件反射的紧张起来。还好,是陆云波。 他给我发了一张满屋子漫画书的照片,说了一大堆,大概就是向我炫耀他的宝贝。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发消息问他:吉祥市是不是有一个百信大厦? 他回我:对,底下就是百信广场,但是百信广场有点老了,吃的不错,不怎么好玩,我推荐一条街以外的明达广场,那里好玩,你要来吗,我带你玩。 我无奈的回:我不是去玩。 他又秒回了一堆消息: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来,我帮你引路,请你吃饭,你总是要吃东西的吧。 我索性和陆云波说了实话:我预约了下周一去看心理医生。 顿了两秒,他的消息又发过来:哪趟车,我去接你。 我扣下手机,吸溜着已经不烫了的面条,心里想着,甩不掉了。 我之所以把日子定在周一,是因为我的爸爸妈妈周一绝对不会突然回家,周一他们很忙,我就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周一早上,我的父母出门之后,我也马上出了门,我拗不过陆云波,只好把自己的车次信息发给他,一出高铁站,我就看到了他的笑脸,他向我挥手。 “麻烦你啦!”我客气道。 他把我带到停车场:“客气啥,上车!” 我看到陆云波车后面贴的“实习”二字,有些迟疑,而陆云波也看出来我在纠结什么,直接接过我的背包:“学姐,你放心,我稳得很!” 上了车,他把我面前的储物空间打开,里面有小零食、糖果,湿巾,侧边还有水和果汁,在我身后一伸手就能拿得到的地方还有抱枕和毯子,我问他:“你是把谁的专车开出来了吗?” 他笑着启动车子,然后凑近我:“专车,专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我喝着还有些凉的果汁,心情也放松下来,他问我:“没让叔叔阿姨陪你来?” 我摇摇头:“他们……可能接受不了。” “你……是因为压力过大吗?听说咱们学校读研很累的。”他先偷偷瞟我一眼,但是没想到我一直注视着他。 到了百信大厦,我问他:“你确定要等我,可能会很长时间。” 他直接坐在了19层的休息区,示意我自己进去。我先是和咨询师的助手沟通确认,然后来到了正式的咨询环节,虽然《心理咨询与治疗》也是我的必修课,自己真正成为来访者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以为我可以很轻松的积极配合,但是,我的咨询师却说:“你还是在潜意识里建立了较强的心理防御,又因为你掌握相当多的心理学知识,所以你能流畅的避开关键问题。”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咨询师补充道:“没关系,我说了,只是潜意识的反抗,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我想,当我们的关系趋于稳定时,这样的阻碍自然会消减。你刚刚提到,由于你的父母无法理解你,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你的困境,甚至不知道你现在的状态。” 我点点头:“是的,他们只是为我可以继续读研深造而高兴。” “你有尝试过,让你的父母知道你的困境吗?” 我想了一下,回答:“我有向我的母亲表达过一些,我压力较大,我的导师不尊重我的话,但是我妈妈更想让我克服困难。” 咨询师点了点头:“那我们这周的家庭作业就是,你要以客观陈述的方式,来和你的家人做沟通,对沟通的过程进行记录。” 我来到休息区,看到陆云波四仰八叉的摊在椅子上,腹部平缓均匀的起伏,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我们两个是怎么变成这种状态的,爸爸妈妈不可以知道的事,他却知道,而且,我竟然也心甘情愿的让他知道。 我不忍心叫醒他,便想轻轻地坐在他的身边,我低估了运动员的敏锐,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才一个小时,这么快啊。” 倚在靠背上看着他:“不是说这有美食吗,带我简单吃一点吧,我没什么胃口。” 陆云波来了精神,看了看手机:“学姐,你能吃凉的吧,广场一楼有一家凉面,特别开胃。” 看着店里的装修,应该是一家老店了,还没到用餐高峰,店里就坐满了一大半,我和陆云波坐在靠墙的吧台桌。 “心理医生怎么给你瞧的啊?”他好奇的问我。 “医生让我先和父母沟通。”我说。 他疑惑地问:“父母?沟通什么?” 也对,他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我试探得问:“你知道导师霸凌吗?” 他没什么反应,像是在思考,此时,我们两个的面端了上来,酸酸辣辣、冰冰凉凉的面汤确实很开胃,他悠悠开口:“你的导师,就是那个楚梅,她……怎么欺负你?” 我一下子被逗笑了,他反应有点慢,才反应过来!不过看得出,他很认真的在听我讲话。 “就比如,《运动心理学》这门课,你也在教务网上看到了,这是她的课,但是她懒得来上课,所以她就让我给她上,而且不能摸鱼,他对课堂质量还有要求。”我说。 “你可以拒绝她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导师是可以决定一个研究生的发展情况甚至能否毕业,我如果不按她说的做,她会用不让我毕业威胁我。” “她威胁过你了?” 我点点头:“她本来不想让我回家看心理医生,不想让我回家,我强烈地表达了回家的意愿之后,她……她用言语侮辱我,威胁我。” 陆云波很少这么正经又严肃,他摸了摸我的头,对,这个弟弟居然摸我的头,我不自然的低头吃了一口东西:“蛮好吃的。” 这个话题到此截止,但是有了第一次成功的倾诉,我突然降低了与父母沟通的顾虑,毕竟一个学弟都可以与我共情,体谅我,心疼我。生我养我,爱我的爸爸妈妈,应该更容易理解我。然而事实却与我预想的相反。 一天晚饭,我的手机连续的震动,我一看到是楚梅,便就着这个话题在饭桌上开了口。 “我们老师让我替她写期末总结。” 爸爸说:“挺好的呀,说明你们老师器重你。” “可是我现在在休假啊!” 爸爸放下筷子,板起脸:“冰冰啊,等你到了社会上你就知道,咱们是没有休假的权力的,你看爸爸妈妈,不也都是加班吗?咱们是普通人家,要学会吃苦,要勤奋,你现在有休假,以后工作了,哪里还有什么寒暑假?” 妈妈附和道:“对呀,能者多劳,老师让你做这些工作,说明老师器重你,更是从侧面肯定了你的能力。” 我听着我的父母对我的说教,看着他们的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们真的爱我吗?我再一次进行尝试:“但是这些不是我的工作,我有我要做的事,我的研一很忙,她把他的工作推给我,让我很疲劳,而且她用导师的权威压榨我……” 这一次,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把把打断:“这话爸爸不爱听,越说越玄,什么叫压榨,这说明你们老师给你布置工作是合理的,要不他哪来的权威,冰冰,你以前多努力啊,你看你高考的时候,每天可以做题做到半夜,现在怎么这么娇气?” “娇气!”那是我印象里第一次和父母拍桌子,“我娇气?我在外面遇到困难你不理解我,你说我娇气?” 爸爸的眼睛也瞪了起来:“你跟谁拍桌子,在哪里学的这臭毛病?” 我一下子被刺激到了,大脑闪回到和楚梅请假的那天,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面前的桌子推翻,盘子和碗散落一地,绝望又低落的情绪一点点蔓延至我的全身,我的父母显然是被我吓到了,我做了二十多年乖乖女,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展现自己的暴怒,我失魂落魄的把自己反锁进卧室。我自动忽略了父亲的怒吼和他与母亲的争吵,吞了一些安眠药就迷迷糊糊的睡去。 后来,我了解到,现在市面上能够买到的安眠药都是无法致死的,也就是我吞多少都不会要了我的小命,但是,吞多了确实会难受。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我打开自己的卧室,餐厅地板缝的油渍还在诉说这个家庭的矛盾与冲突,手机不适时宜的响了,我看到屏幕上来自楚梅的谩骂与侮辱—— “收到就回复。” “艾语冰,你死哪去了,你别忘了你走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 “我让你干活你人呢?” “你最好快点回我。” “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废物?” …… 与之相反的是另一个对话框,那还是哪个面的语言温暖又和善—— “学姐,今晚上月亮很圆啊!” “学姐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下周一还是那个时间呗,你要吃串串吗?” “学姐,我今天总是很担心你啊。” 接着是一连串的电话…… “学姐,我来沿吉了!” 至于我父母的对话框,我并不想点开。我对他们的厌恶,甚至更甚于楚梅。 我回拨了陆云波的电话:“你怎么来了。” 那边回答:“一站高铁票的事,有啥不能来的,你……” 我们两个同时沉默了许久,他开口:“让我瞧瞧你,你好着,我就放心了。” 我并不好,可是我也不想掩饰自己的不好,我甚至动了这样的心思,我自然看得出来小弟弟对我的一时冲动,让他看到我的狼狈,说不定能吓退他。 我们在一家咖啡厅约见面,陆云波看到我,一下子把我紧紧抱住:“怎么搞的?我来了,没事了。” 一个怀抱,让我绷断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我伏在他的肩头,边抽泣,边跟他讲我还记得的内容。他紧皱着眉头听完,一直也没有撒开我的手:“你还有我,我永远愿意听你的倾诉。” “我好累啊!”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传过来的楚梅的骚扰。 陆云波小心翼翼的拿过我的手机,请示道:“我来试试?” 我感觉无所谓了,把手机屏幕解开,任由他操作。他回拨了楚梅的电话,粗着嗓子说:“老师啊!你好,我是艾语冰的爸爸。”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陆云波,陆云波向我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要讲话。 “是这样,我女儿呢,昨天做了点过激行为,现在,在医院,我刚刚解开她的手机,我看你们的这师生关系很紧张啊!” 楚梅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客气的语气说:“哦,艾先生,你误会了,我向来对每个学生都很严厉,可能是艾语冰的抗压能力很差,她在学校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她的心理状态不好,我也有照顾她,她很孤僻,没什么朋友,我的其他的学生都说她个性很古怪,你们父女可以好好沟通一下。” 这个女人,谎话真的是张口就来。 陆云波翻了个大白眼,说道:“好的,我会查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那老师啊,我能给我的女儿请个假吗,您这些工作任务……” “哦,这原本是她跟我申请的工作任务,小孩子想加学分嘛,没关系,您不用和她说。” 两个人又打了几句太极,挂掉了电话。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陆云波的骚操作,一股委屈再次用上心口,原来,只要有人在后面给我撑腰,我就可以不被欺负。这股委屈化作恶心,我跑向洗手间。陆云波慌张的跟在我后面,我把一肚子的痛苦与委屈全都吐干净之后,顿时轻松了不少,想起自己好长时间没有进食了,我摸了摸小弟弟的头:“姐姐请你吃饭!” 那段时间,我们全家的关系变得十分僵硬冰冷,我们能做到三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谁也不和谁说话。我依旧每周一去看心理医生,我明确的表达了自己对父母的不信任甚至是憎恶,同时,我对陆云波的依赖也明显加深,我不在抗拒他每周来接我,我们甚至开始深入了解彼此。 每次走进咨询室,我知道有他在外面,我都会莫名心安,我相信,他会保护我。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那天陆云波把我送进去后,无聊的开始玩休息区鱼缸里的鱼,他从倒影中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突然转过头,一对中年夫妻正在探头向心理咨询区窥探,他认出了这两个人,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自从我们的家庭关系闹僵之后,我的妈妈开始留意我,她原本想把自己的工作专为录播,白天回来陪陪我,却看到了去高铁站的身影。于是他们特意跟踪我,一路跟到吉祥市。 陆云波径直走到他们面前,拦住了她们的视线。 “干嘛?”我爸爸看出是他在高铁站接我,于是对陆云波充满了敌意。 陆云波也知道我父亲对我做了过分的事,伤害了我,但是这个家伙却有着长远打算:“叔叔,我是艾语冰的追求者。” 如此直白的自报家门,让我的父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你们信任我,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我愿意做调节你们家庭关系的润滑剂;当然,我在这里登记过,作为病人的陪同者,我可以联系咨询师助理,说你们窥探病人的隐私,把你们敢出去,然后对艾语冰说你们恶意跟踪,然后和他站在同一战线对抗你们。”陆云波鸡贼的转向我的母亲,“阿姨,你们考虑考虑。” “臭小子,你威胁我!”我的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我一度觉得,父亲并不爱我,她只爱自己做父亲的威严。 “哎呀,好了!现在是女儿要紧还是你的面子重要?”我的妈妈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对陆云波说,“谢谢你啊,孩子,谢谢你照顾我家冰冰,你看,你方不方便……” “今天不方便,我们定了话剧票。我说了,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会去沿吉找你们,我是小辈,自然是我来折腾。” 我估计,陆云波把这辈子的规矩、礼貌和耐心全都给了我的父母。 那个星期的周六,我的爸爸妈妈同时出门,家里异常的清静。 陆云波见到了我的父母,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 “你好你好,辛苦你了,小陆!”我妈妈唱红脸,爸爸唱黑脸。 “好,那开始谈话之前,我想请问叔叔阿姨,你们有读研究生的经历吗?”陆云波问。 我爸爸不耐烦地回答:“没有,我们那时候的本科生很少。” “好的,您也说了,时代不同了。所以请二位放下对艾语冰研究生生活的幻想,听我来说,因为现在,我比您更了解她的生活。” “扯淡!”我爸爸逞强的说,“我是他爸爸,你比我了解她?” 陆云波微微黑了脸:“那叔叔,我问您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的女儿上个学期要上几门课?” 我的父母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陆云波把我的课程表拍在他们面前:“艾语冰上个学期上了十门课,两门公共文化课,一门公共体育课,其他七门都是难度很高的专业课;高级统计他们班的挂科率超过50%,外文文献每周两篇英语文献,心理学前沿一个季度一篇5000字的小论文,运动技能学习与控制要求他们自主计算机绘图,心理学应用与学科交叉的结课论文要求10000字以上……我想请问叔叔阿姨,你们知道她的课业量有多少吗,就我刚刚说的那些作业,你们需要多长时间来完成?” 见我的父母不说话,陆云波掏出电脑:“我也没读过研究生,但是我不会主观臆测,我会先听艾语冰讲,然后去网上搜集资料,我搜集到的资料围绕着一个核心词——学术霸凌。” 借着,陆云波一篇篇的展示着他在网上搜集到的新闻—— “某某大学研究生,因为不堪学业压力,跳楼自杀。” “某某大学博士生,因为长期被导师强迫高负荷的工作,在凌晨猝死。” “某某大学学生,因为长时间的被导师言语霸凌,侵占其学术成果,导致该学生患上抑郁症,学生在图书馆上吊自杀。” “某某学校的导师长时间强迫女学生与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导致女学生怀孕,学生在黑诊所做人流时,大出血,最后切除子宫。” 我的父母看着这些血淋淋的真实事件,终于放下了自己的架子,我的母亲拉住了陆云波的手:“小陆啊,你别吓唬阿姨,冰冰的老师是个女老师吧。” “这和男女没关系。”陆云波对我父母的反应有些失望,“她的课业对于她来说,已经达到饱和了,学姐她完成自己的学习任务已经需要拼尽全力了,但是她的老师强迫她做更多的工作,这就导致她一直很累。叔叔阿姨,你们突然加班或者忙一段时间之后尚且需要一些时间调整,艾语冰整整忙了一个学期,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和工作,对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是一种伤害,结果回到家,还要面对你们的不理解,你叫她怎么不崩溃?” 这世界上最大的孽缘一定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冤孽,父母和孩子之间发生任何事,都没有对错,不分是非,哪怕爹妈拿着刀子在孩子的心口刺了三刀,孩子也得悄悄的把血擦掉。 晚上,妈妈敲开了我的房门,我们已经很久没讲话了,我就这么看着妈妈,她走过来,坐在我的床边,似乎等着我开口,我带上耳机,妈妈坐不住了。 “冰冰啊,你感觉还好吗?还生你爸爸的气呐,这也不能怪爸爸妈妈,金门和吉祥隔着这么远,妈妈和爸爸没能及时的了解你……” “我不想听这些。”我当然是想要一个道歉,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出去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从那天开始,我的家里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和谐,我还是会礼貌的叫他们妈妈爸爸,我们还是会简单的话家常,他们也会关心楚梅是不是还在欺负我,可是我知道,那一层隔阂真的太难去掉了。我结婚很早,还没毕业就和陆云波领了证,结婚之后我也定居在吉祥市,都和我对父母心存芥蒂也有很大关系。 我看着我的恐惧等级量表,在我的主观恐惧等级下降到3的时候,我终于可以和楚梅恢复交流,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虚假的客套,应该是陆云波的威胁起了作用,她知道一旦我出什么事,我和她的聊天记录是有其他人在看的。但是她话里话外依旧暗戳戳的警告我,不要乱讲话,不然我会肄业,我对她的威胁已经麻木了,放下手机,拍了拍身边的陆云波。 “怎么了,学姐?” 我捏着他的耳朵:“小陆啊,你这手够长的了,都碰到我爸爸妈妈那去了?” 陆云波憨憨的笑了起来:“学姐,我这不是,让叔叔阿姨对我有个好印象嘛。” 我佯装生气,转过头去,陆云波拉着我的衣角撒娇:“反正叔叔阿姨已经知道你在吉祥市,今天晚点回去,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的好奇心被他勾起来:“去哪里?” 他笑笑:“等天黑!” 晚上7点,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们来到了一所学校。 “这是高中?”我看着学校楼顶上的霓虹灯——吉祥市艺术学校。 “对,艺术高中。”他指着一个桥洞,对我说,“进去吧!” “啊?”我看着比外面的天色黑了一倍的桥洞,有点害怕。 陆云波拉住了我的手:“别怕,跟我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在没进来之前,总感觉这里面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光,进来之后,陆云波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手电,把光调到最暗,照着脚下的路,没走几步,一个帘子挡住了我们,陆云波带我钻了进去,我一回头,差点被上面的碎钻闪到眼睛,这居然是几件演出服挂在这里,那裙子的腰身居然只比我的手长一点点,这得是多瘦的女孩子才能穿进这件衣服。一回头,墙上是各种风格的画,每一幅画都闪着荧光,画风各异,有我看不懂的抽象画,有闪着蓝光的山水画,还有一幅跳舞的女孩,这幅画的附近挂了好几双坏掉的舞鞋。我走起路来十分小心,生怕踩到地上的东西,地上散落着画笔,空颜料,旧画板,我仔细的看着那些东西上边的磨损,好像能看到这些画具的主人们夜以继日的在画室里练习的样子…… “这里叫辉煌之路,是艺术高中的学生创造的。”陆云波拉着我一点点往前走,“这里这些断根的舞鞋,废弃的琴弦,破旧的画笔,都是真真切切被用成这样的,这些搞艺术人的浪漫到骨子里,就把这些本该被淘汰掉的东西收集到一起,搞了这么个行为艺术。” 我还沉浸在震撼与感动里,无法挣脱,听陆云波解释了这辉煌之路的来历,更是深受触动。 “学姐,我想和你说,众生皆苦,但是我相信这些苦不是毫无意义的,苦难过后,一定是一条辉煌之路,这段苦难的路,可不可以,让我陪着你走下去,请你不要害怕,更不要放弃自己,我一定会保护你。” 这是……告白!陆云波十分认真的看着我,双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抓住了我的手,桥洞里很安静,我能听到我们的心跳声,对,是我们的。我把手抽了出去,回避陆云波的眼神。陆云波再次擒住我的手,掐着我手腕处的脉搏:“跳的怎么快,我不信你没感觉。”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我现在没资格谈情说爱,我是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的人,我已经两次自杀未遂,情绪不受控制,敏感又易怒,我现在建立一段亲密关系,是对我们彼此的不负责任。所以,抱歉。” 他一点失落都没有,凑近我:“不愧是我的漂亮老师,想的永远那么周到,没关系,我不给你压力,你有充分的时间治愈自己,而我的任务就是,一直喜欢着你。” 我们肩并着肩走出了“辉煌之路”,我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这个破败的桥洞,一个易拉罐从天而降,落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辉煌之路‘是保佑老子们的,不是让你带着女朋友来这搞对象的!”一个男生在桥上“怒斥”我们。 陆云波捡起易拉罐,直接拍了上去,然后骂骂咧咧的冲上桥:“陆云亿,找死啊你,把你天灵盖打开!。” 我连忙跟了上去,等我跑到桥上的时候,刚刚捉弄我们的男生被陆云波大头朝下的抱着,半个身子悬在外面,嘴里大声求饶:“陆云波,我可是你亲弟弟啊,你这残暴的行为是要遗臭万年的。” 陆云波也不甘示弱:“闭嘴吧,泼猴!我现在就把你埋这儿,以后爸妈就我一个孩子。” “嫂子,嫂子救我。” 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尴尬的甩甩手,不知道说什么好。陆云波马上就把人拉了上来,拿出兄长的威严:“陆云亿,你要不要嗓子了,喝这么多酒?” “我要嗓子干嘛啊,我学表演的,又不是唱歌的?”陆云亿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你是亲哥吗,你个踢足球的臭脚。” “你!”陆云波走过来,跟我解释到,“我以前练过足球,这是我弟弟,陆云亿。” “对,为什么不练足球了呢,因为我哥这脚一点准头都没有,专往队友脸上踢,终于踢到教练下巴上了,没办法,改行了。”陆云亿戏精附体,借着酒劲,把哥哥的陈年往事抖了个干净。 “哈哈,你们真有意思啊。兄弟俩,一个学体育,一个学艺术。”我看着陆云亿戏精上身的样子,感叹,他是真没糟践自己的专业啊。 陆云亿拿腔拿调的说:“咳咳,艺术谈不上,鄙人北方传媒大学,表演专业,嫂子好。” 我感觉,这个陆云亿真的是长在我的笑点上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好笑。 “赶紧回家,我送送她。”陆云波想把自己的泼猴弟弟打发走。 “我走回去啊!”陆云亿不干了,“你都开车了,那么大的车,捎上我呗,你们以后的二人世界的时间多着呢,差这一会儿啊!” 看着陆云亿站在这撒泼,我强忍着笑意:“云波,带上他,天黑了不安全。” 兄弟二人把我送到高铁站,其实陆云亿一上车就蒙着毯子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还在夸陆云波贴心,车上还特地给他准备了毯子和枕头。 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在客厅坐着,妈妈按住要讲话的爸爸,满脸焦急的迎上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说:“我今天心里很郁闷,就让学弟陪我逛了逛。” 妈妈跟着我一路走到洗手台,我刷着牙,妈妈在我耳边唠叨着:“冰冰啊,妈妈知道你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生活了,但是爸爸妈妈还是会担心你的安全,毕竟你和一个男孩子……这大晚上的……” 我吐掉了嘴里的泡沫,说道:“我知道,洁身自好。” “好的好的,那妈妈不打扰你了。”妈妈拉着爸爸回了他们的卧室,我后来调侃我的家庭,只要我爸爸闭嘴,家庭和谐基本上不会被打破。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我想着陆云波在“辉煌之路”里和我说的话,想着他如那些荧光画作一般闪着光芒的眼睛,我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就连我的心理医生都说,人没有社会支持根本不可能在欺辱与压迫之下坚持这么久,我在潜移默化中,把陆云波当做我的社会支持,他无形之中变成我的力量。 我又在担心什么呢?我也被我自己的暴怒、低落、易激惹吓到过,我与他的亲密关系建立之后,我的种种不堪会在他的面前暴露,也许我们的亲密关系也会由此破裂,那时候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场面一定很难看,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朦朦胧胧的倾慕和悄无声息的依恋…… · 假期过去,我回到学校,研二是我们的实习年,楚梅也一早通知了我,不要自行找实习单位,她来安排我。我听小飞哥给我讲过一个师姐的例子,她的本科主修幼教,研究生读心理学之后本想投身幼儿心理教育相关工作,也联系了一家大型幼教机构,然而楚梅却将她强行扣下,师姐再三解释自己选择的实习单位和自己的研究方向相符,并且和自己的职业规划是相符的。楚梅也明确的告诉师姐,你的未来与我无关,你未来找不找得工作也不是我要考虑的,既然是我培养你,你就得给我干活,你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你自己想办法。 “休息的怎么样?”小飞哥帮我收拾工位。 我回答:“还不错,还有两年,可以熬过去。” “别只是硬耗,也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打算,就别想着读博士了,她不会给你其他导师的推荐信的。”小飞已经猜到我绝对不会在金门体育学院继续读博。 我们正聊着,很大的敲门声响起。一个满头脏辫的女生探进头来,我和小飞哥看着她这一身的打扮,一时不知道怎么招呼。脏辫女孩反而不拘束,大方的打起了招呼:“你们好,我是来报道的研究生,楚老师让我来这里找师兄师姐。” 我反应过来:“你好啊,我叫艾语冰,大你一届的师姐,这是戴飞,你的师哥。” “我叫……”女孩把自己的档案递过来,姓名那一栏写的是其其格孛儿只…… 我看着那么长的一行名字,有抬头看了看女孩这一头脏辫:“少数民族?” “哈哈哈哈哈,你猜你们就是这个反应,叫我鲍其其吧,我特意取得汉文名字,我是蒙北北旗人。”女孩十分开朗外向,大方的介绍着自己。 鲍其其的到来为我的研究生生活带来了一束光,这个女孩的大嗓门配着爽朗的笑声,总是会把我从和楚梅周旋的苦恼中拉出来。而且,楚梅好像对她还蛮客气的,听说她是北旗首领的小女儿,四舍五入是个公主,我对她愈发好奇,在自己的王国做公主不好吗,为什么跑这大老远给一个教授做打工仔。 同时,我也听进去小飞哥的建议——考虑自己的未来,我是没有什么时间去做自己的科研了,还好,小飞哥答应我,他做的所有科研实验都可以带我做助手,我是能在这个过程中学到东西的,另外,我也会培养自己的科研思维,我来到心理专业的圣地——校园中晨曦湖旁边的晨曦亭。传说,心理专业有一个学霸,是个癌症患者,在大四的时候,在一个恶人老师的折磨之下,依旧以初试第一的成绩考入魔都体育学院,她每天早上都会在晨曦亭早读,我做不到每天都早起,毕竟正常作息时间,我平均下来每天的睡眠时间还不到6小时,但是,我每周至少会有三天去亭子里读文献。在亭子里,我会认识这一届大四的考研生,我也会发挥自己业余老师的能力,帮着这些学弟妹讲解知识点。话里话外,我会暗示他们,尽量不要考楚梅的研究生,目的就是:能帮一个是一个。 这天,几个学弟妹拿着笔记本跟我问一些多因素方差分析的题,讲着讲着,学弟妹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了,背书的背景音也弱了下来,我一回头,看到陆云波又穿上了球衣,抱着排球在我身后站着,他低着头,一脸坏笑,有什么东西被他藏在身后。 “调皮什么呢?”我向他身后看去。 他亮了亮自己的手机:“没啥,我手机。” “咳咳。”亭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讨厌,你们好好学习。”我赶紧捡起思路,把剩下的题给学弟妹们讲完,然后拉着陆云波走出亭子,“别打扰他们学习。” “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早?”陆云波问我。 我说:“回来领教学任务。” “教学任务?”陆云波瞪了瞪眼睛,“你要给别人讲课了?” 我点点头:“对呀,这学期楚梅连心理班的专业课都推给我了。” “我能去蹭课嘛?”他问。 我忍不住笑了:“学校给你们排课排少了?还有力气蹭别人的课?” “我这不是,想一睹学姐的风采嘛。其实我们这学期也有比赛,你要不要来看看?”他在我面前晃了晃手中的排球。 我如实说:“如果时间允许,我蛮想看的。” “啊,你说的啊!”他高兴的蹦蹦跳跳,然后拉着我去食堂吃早饭。 好像一提到姐弟恋,女生总是会顾虑男孩子的幼稚会给自己带来困扰,幼稚和成熟是相对而言的,陆云波走在我前面,用头顶球的样子很幼稚,可是他和我父母沟通、假冒我爸爸和楚梅沟通的结果也说明了他的成熟,转过来再看现在的幼稚行为,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在喜欢的人面前放松的展示他的孩子气呢?我偷偷抢走他的球,他震惊的回头瞧我,我把球藏在身后,心虚的不敢看他。陆云波借着夺回宝贝排球的机会轻轻地抱住我,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小声说:“我今早的加餐。” 我悠闲地坐在排球馆的休息区,身边的两个女生是陆云波队友的女朋友。她们拎着小篮子,里面是水和毛巾,她们是妥妥的气氛担当,尖叫声和鼓掌声真的我右耳都快失灵,也对,18、9岁的小姑娘,看到自己喜欢的男孩,当然要把自己点燃成一支礼花,让整个青春期都为之绚烂。和他们相比,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我反而显得异类,在这个荷尔蒙躁动的集会,我这个23岁的“老女人”真的燃烧不来那么熊旺的火焰,我索性便走了另一个极端,极端稳重、极端优雅,极端成熟。 “哎,那个不是艾老师?” “她居然来看排球赛!” “好有气质,果然,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 我的注意力在陆云波身上,他的站位永远在网前,比起其他人的暴力扣杀,他的吊球得分更加吸引我的注意,几乎排球的每一次过往,他都会跳起,但是,却不一定是他完成击球。果然,这个家伙太具有迷惑性了。 哨声响起,我身边的两个女孩向爆炸了一样,尖叫着冲上球场,和自己的男朋友紧紧相拥,我突然有些无所适从,我该以怎样的姿态祝贺陆云波获胜?我站起来,看向陆云波,向他伸出大拇指,而他注视着我,给了我一个飞吻。这样的隔空互动太过悄无声息,以致好多人都没有发现,有我们这一对的存在。我静静的坐着,直到场上的队员、教练、裁判等,完成他们复杂而庄严的仪式。 “艾老师!我们走了,再见!” “艾老师,谢谢你来看我们比赛!” “谢谢艾老师捧场!” 我笑着和这些熟悉,但是一时叫不出名字的学生,不知不觉,我居然教了这么多班,我突然对我的职业规划有了新的想法。 “学姐!”陆云波走到我的面前,用毛巾擦着自己的汗。 “你很厉害嘛!”我们两个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角落,看着球场中的人越来越少。 他问我:“哪里厉害?” 我摇摇头:“我说不出来,我不太懂排球,就是觉得你很活跃,又很稳重。” “二传的使命担当!”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还怕你觉得无聊呢。” “不会啊,体育运动的魅力不就是,无论内行还是外行,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活力与生命力。” 陆云波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艾老师不愧是艾老师,讲的话都这么高深莫测。” 我也被逗笑了,轻轻戳了戳他还湿漉漉的脑袋:“哪有?” 陆云波抓住我的手,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他捏着我的指尖,频率与我的心跳同频,他的手指顺着我的手向上滑,他的唇也慢慢靠近我的脸,直到我听到他的呼吸声,一秒钟的时间里,我做了无数的思想斗争,最终身体做出决定,我微微偏头,有些惊慌的眨了眨眼睛。他眼中的的失落一闪而过,轻轻说了一句:“没关系。” 我刚想解释什么,陆云波把毛巾披在胸前,然后抱了抱我,他的脸还有一些潮湿,温温热热的,我们就这样,相拥一会,然后自然地并排走出球馆。 给大一的运动训练专业上《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我看着台下坐着的孩子们近似于拉美裔的肤色,我就知道,今年的军训他们晒得不轻,不自觉的,我又想起了我一面之缘的蒙北师妹,也不知道那个丫头在这里习不习惯。 “今天,我们来聊的话题是——健康。大家觉得什么是健康?”我把问题抛出之后,瞬间引爆了这群运动员的自豪感和优越感。底下有人喊,老子就是健康!还有人把自己的袖子撸到肩膀,展示着自己健美的肌肉,我捧场的给他们鼓鼓掌,然后及时提醒了台下比拼腹肌的几个男生:“好的,老师看到你们腹肌了,咱们的课堂不行脱衣服啊!” 我已经适应了体育生的活跃,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课堂,我们的班级是不会给老师这么强烈的回应的。 “我看到大家对健康的理解更多是停留在自己的身体上,有长得帅的,身材好的,肌肉大的,老师呢,给大家一个新的思路。” 幻灯片上,显示着WTO对健康的定义:健康,不但是没有躯体疾病,更要有完整的生理、心理状态和良好的社会适应能力。 上完课后,我看着黑压压一百多号人从阶梯教室中窜出去,这个过程伴随着,大声的尖叫和笑声,彼此善意的推搡和打闹,自然也少不了跑跑跳跳。一个职业装的大姐想要进来,硬是被吓得缩在门框的外面,举着手,目送着一百多号人疏散出阶梯教室。 我看到是教务处的孙老师,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孙老师,您怎么来了?” “哎呦,他们军训还是不累,还有力气这么闹。也就是你们这种年轻的心脏能受得了,真的是不得了。”孙老师夸张的咧着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我被逗笑了,问孙老师:“孙老师啊,您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哦对对对!有正事!”孙老师踩着高跟鞋,在我面前打开文件夹,“小艾呀,回去和你们楚教授说一下,咱们第一个月肯定是要查课的,我已经尽量和各个大领导的助理沟通了大概时间,都在这写着咯,告诉楚教授,这几个时间一定要在授课的位置,但是也不排除哪个大领导心血来潮突然造访,总之啊,新学年第一个月总是要注意一些的哦。” “辛苦孙老师了,我会把话带到的。”我说。 孙老师笑眯眯地说:“麻烦你啦,小艾。”然后,她又踩着高跟鞋,慢悠悠的走了。 我来到楚梅的办公室,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的争执声。 鲍其其:“我这学期的课业真的很重,我不可能随叫随到,而且我这一年的生活都会在学业上,我的本科就不是心理学,有太多的东西要补,我会把每周的周末用于为明年的全运会工作,我觉得这样很合理。” 楚梅:“你不能想当然,你的师兄师姐都在大一的时候完成了相当多的工作。” 鲍其其:“想当然的是你,楚老师,他们那是无奈,没办法,我是绝对不服从于不合理的安排的。” 楚梅:“你现在还小,不懂,你只有能在学习的时候完成更多的工作,才能让你的能力有一个飞跃式的进步,不然以后大家都在工作,你和别人的差距就拉不开了。” 鲍其其:“您不要给我画大饼,我不信这个。” 楚梅生气地说:“我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你这么难管的学生。” 鲍其其:“巧了,我也第一次碰到你这么作威作福的老师。我是搞民族体育的,你呢,把我特招到手,无非是想利用我拿下全运会的民族项目作为您履历上的高光;我呢,无非是知道您有后台,是大牛,是金门市竞争民族体育带队指导权的最有可能人选,我们两个,能当好师生就做师生,当不好师生,我就把你当我上级,您也甭想着骑到我头上,我也有后台,我不怕你。” 这应该是楚梅第一次吃瘪,我感觉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你一个学生该和老师说的话吗?” 鲍其其:“威望是自己赚来的,您如果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老师,我自然会尊重你,我要和您说的已经说完了,我的提议很合理,闹到市教委,我的提议也是合理的,老师再见。” 我连忙从震惊中缓过神,在鲍其其出门之前敲了敲门。 “进来!”楚梅几乎是吼出这两个字。 我小心翼翼的把文件递给楚梅:“老师,教务处孙老师说这一个月查课,大概时间已经在文件里了,不排除随机抽查,教务处要求您在场。” 楚梅不耐烦的把文件翻了翻:“知道了。” 我正想赶紧逃出去,却被楚梅叫住:“小艾!” “老师您还有什么事?”我的冷汗顺着后脊背流下来。 “小艾,刚才那个,你师妹,是反面教材,不要乱学。”楚梅又换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人家是草原上的小公主,你不是。” “我……我明白。” “走吧!” 我离开楚梅的办公室,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在一楼,我看到,鲍其其正和一个彪形大汉聊着天,我对着她笑笑,她叫住我:“师姐!” “其其,有什么事吗?” 鲍其其小跑过来:“你有国外那版的《运动心理学》吗?我买错板了,能借我用用吗?” “有的,你要跟我来拿吗?”我说。 “好呀!”鲍其其把搭在肩膀上的脏辫甩到后面。 “你不热吗?”我终于把好奇的问题问出来了。 “还好,草原上的日头更毒,早习惯了。” 我忍不住玩他她的小鞭子。 鲍其其说:“喜欢的话,改天我也给你编一头。” “别别,我还得去上课,这一脑袋小鞭子,哪有个老师样?”我一想哪个画面,就违和。 “研一那么多课,你给那女的干活了?”鲍其其问我。 我无奈的点点头。 “真狗!”他说。 “什么?”我没听懂。 鲍其其咧嘴一笑:“骂人的话。” “你是公主?”我问她。 鲍其其一扬手:“这年代那有什么公主,我就是首领的女儿,在草原上有一定地位而已。” “那你为什么选择跟着她受气,不对,你干嘛跑这么远上学?” 鲍其其突然露出一丝害羞的表情:“因为,我在找人!” 女生的友谊是怎样开始的?逃不过以下步骤:聊一聊梳妆打扮、约在一起玩(吃饭、逛街、看电影)、吐槽同一个三八、花痴不同的男生。 我和鲍其其也逃不过这个定律,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她给我讲述了她非来这里不可的原因:原来,鲍其其小的时候,认识一个汉族男孩,鲍其其叫他阿琛哥,他们从欢喜冤家到相互欣赏,建立了深厚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后来,男孩离开草原,鲍其其却因为突发肺水肿错过了送别,这么多年,鲍其其一直没忘了那个男孩,她先是到了男孩的家乡——辽奉省,却没有查到男孩的信息,在一次国际摔跤大赛,鲍其其认出了带着金牌,身披国旗的阿琛。阿琛被高价转聘到金门的中国式摔跤队,为金门打比赛,怪不得鲍其其在辽奉找不到阿琛。鲍其其推测,阿琛一定会代表金门参加明年秋天的全运会,所以,她来到金门读研究生,希望能够用一个堂堂正正的姿态,与自己的小哥哥重逢。 “你们之间,分别了多少年?”我问鲍其其。 她算了算:“十年了。” 天啊,鲍其其居然惦记了一个男孩十年,原来真的会有人一直一直喜欢一个人。我看着鲍其其的眼睛,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我感觉十分的熟悉,好像陆云波看我的眼神。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失眠了,我在想,如果我一直不给陆云波一个明确的回应,他会不会像鲍其其一样,一直惦念着我,对他会不会太不公平。我是喜欢他的吧,但是我中石油这样或那样的顾虑。 “问题都是我们想出来的,你提前想出那么多问题,只会把自己吓退。真正上手做的时候,你会发现你面对的问题绝对不是你提前预想到的。”鲍其其白天的教诲在耳边回荡。 “还没开始,就想到结局?好结局坏结局有什么关系,结局是一刻,一点都不重要……” 我羡慕鲍其其的勇敢,她自嘲,她为了一个男人可以“不择手段”,我若是有她的十分之一的勇气…… 金门的青年排球赛已经热热闹闹的打到了半决赛,我从未见男排的那群臭小子如此紧张过,开赛前的进餐时间,他们都围成一个圈子,对着战术板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波哥,对门的喜欢漂球。” 陆云波看了一会手机,对其他人说:“放心,网前的位置我绝对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眼镜,这场肯定是要辛苦你了。” “没问题!” 大家把手放在一起:“金体男排!加油!” 事实证明,这真的是一场苦战,比分一直咬的死死的,连我都忍不住皱着眉头,盯着球场上的球。我会为每一次得分感到狂喜,也会为每一次失误而揪心,陆云波像是一条恶狼,死死的盯着网前的位置,一次一次的用自己的身体垫起即将落地的排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比分依旧死死的咬着,副攻悄悄的走到了陆云波的身后,两个人交换了眼神,大家把自由人隐藏无人注意的角落,对方发球,在一阵混乱之后,自由人突然出现,主攻和副攻同时向一个方向跑,我看的眼花缭乱,不知道究竟是谁扣了球,这样的战术在比赛的最后阶段,屡试不爽。做后一分,球到了陆云波的接球范围,陆云波抬手起跳,单光火石之间,一个更高的起跳出现在陆云波的身后,陆云波也默契的收手、快速落地,而球被左撇子副攻打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哨声响起,陆云波和刚刚打配合的男孩紧紧地抱在一起,欢呼声响彻赛场。 “太精彩了!”我没有上次淡定,径直走向下场的陆云波。 陆云波看到我,直接跑过来:“也算是拿出了一些真本事,对得起我这么重要的观众。” 简单休息一下,我和陆云波边聊天边下楼,电梯那里挤满了人,陆云波对我说:“我带你走楼梯吧。” “好啊!”我也不想跟人群挤着。 楼梯间很阴凉,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陆云波趁机在我的腰上摸了一把。 “哎呦!,敢吃我豆腐?”我眯着眼睛看陆云波。 他一挑眉:“谁叫学姐那么讨人喜欢,我看这四下无人,要不,让我吃豆腐吃到饱?” 陆云波把我推到墙角,手揽住我的腰,把重心放在我身上。这个感觉有些熟悉,就好像在教学楼的楼梯间,他撞我的那次。他低沉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魔力,每次一靠近你,我就感觉血往上走,哪怕是在教室里,我都会盯着你的背影出神,你可以笑我是一个野蛮的体育生,我对你的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强烈了。学姐,做我女朋友吧!” 他的话语和心跳同时重重锤击着我的身体,我无数次的扪心自问,无数次的斟酌踌躇,终于,我回答:“好啊!” 他惊喜的看着我,久久的说不出话,然后霸道的吻上了我的唇,楼梯间里没有人,他越发放肆,我不禁感叹,陆云波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足够野蛮,我甚至能感到他的牙齿微微刺痛我脖子的皮肤。 “啊……”我轻轻呼痛,默默盘算着如何叫停这头小野兽年轻的欲望,我一只手轻轻提起小野兽的耳朵,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吻上他的唇,挑逗而深入的吻刺激到年轻的身体,他的一只手就用力的掐住我的腰,吃苦头的又是我:“啊……” “抱歉……抱歉!”陆云波红着脸,给我整理衣服。 “弟弟,温柔点……”我知道,接下来这段时间,拿捏住这头小野兽,没有什么问题。 年轻人的恋爱,高调而张扬,看到那条“漂亮老师归我了!”的动态,我就知道,陆云波这个家伙一定在到处高调秀恩爱。因此,我们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几个壮汉不请自来,我看着他们有些眼熟。 “老师好!”他们这句招呼暧昧至极。 我看了看陆云波,回道:“你们好啊,《运动心理学》没有挂科吧? “艾老师,你的带背复习课那么好,我们怎么可能挂科?” 运训的运动心理学是机考,我废了防止他们不看题库,于是把题库里的知识点拆解出来编了一节带背课,带着他们背了一遍。 “老师,我一眼题库都没看,就靠着那节课打了66,老师你太牛了!” 这句话差点气死我,一眼都没看?还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几个兄弟看他这话说得不适适宜,捂住了他的嘴。 陆云波岔开话题:“媳妇,给你介绍一下吧……” “哎呦!老师还有另一种叫法是媳妇啊!”还没等陆云波说话,几个人又开始起哄。 “肃静!”陆云波拿出了队长的威严,“这个是刘悟,哥哥跟我打配合来着,外号大明白;这个是我们的王牌自由人,眼睛,肖贝贝,他这是眼镜框啊,装斯文用的;这个郭品过大嘴,主攻……” 这一圈介绍下来,我都快笑死了,每个人都那么有意思,尤其是这个打了66分的郭大嘴。这不,大嘴又冒冒失失的说话了:“哎,老师你不知道,波哥最开始暗恋你的时候,我们全都以为你是老师,他喜欢你喜欢的那叫一个纠结,天天怕你丢饭碗,还想着,等他毕业了再来追求你,又怕这三年有别人捷足先登,然后他就……” 坐在郭大嘴身边的两个男生看着滔滔不绝的郭大嘴愣了几秒,然后巴掌无情的呼在了大嘴的后背上,此起彼伏。陆云波发话了:“带着他,滚,马上滚!” 我笑的前仰后合,安抚着陆云波:“你这些朋友太有意思了!” “甭理他,他这嘴跟拧不住的水管子似的。”陆云波说。 “为啥怕我丢工作?”我问。 他小声说:“不是说,学校里不允许师生恋吗。” “那你就一直忍着不说?” “也没光忍着,这不经常刷刷存在感,防止你忘了我吗?” 我好像想明白一些事,为什么楚梅可以在这所学校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至少和领导的包庇脱不开关系。前一个月的查课楚梅根本都没放在心上,用她的话说,谁不长眼?来查她的课。邪门的是,真的就没有人来查我的课堂。 一堂课结束之后,我悠闲地的收拾东西,一个转身,看到那鬼鬼祟祟的得“小贼”。我轻咳一声:“陆云波同学!干嘛呢?” 陆云波憨笑着进来:“艾老师下课了?” “对呀。”我注意到他拎着的饭盒,“你怎么还拎着饭来了?” “这不是知道艾老师要慢慢悠悠的在教室里待一会,怕你去了食堂欣赏人山人海,就给你打包过来了。”陆云波坐到第一排,打开了餐盒,“现在是午休时间,教室基本上空了,我们在这里吃饭,也不会打扰到谁。” 看到他这么有心,我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艾老师调教我,跟我建立条件反射呢。” 我突然响起我在他们班讲过斯金纳的强化理论,这家伙,杂七杂八的小故事记得还挺牢。 他打了一份我喜欢的辣子鸡,把辣椒圈挑出来,然后推给我。 “没关系,我不怕辣。”我说。 “我知道你能吃辣,但是你的胃不是不好?别吃太刺激的。” 我看着陆云波的侧脸:“陆队长也太贴心了吧?谁教你的?” “哼,话里有话,我好歹是有弟弟的人,要是一家两个泼猴,我妈不得疯?”陆云波说着,用筷子敲了我一下,“赶紧吃,少扯那些有的没的。” 吃着吃着,他突然问我:“艾老师,我们什么时候约会?” “约会?你想干嘛?”我试探着他话里的意思。 “就是出去,逛街也好,去看风景也好,看电影也好,然后拍照纪念一下。”他很认真地规划着,见我一直看着他,他结结巴巴的改口,“你要是觉得这些俗气,就由你来定去哪玩,我不太知道你们女生喜欢干嘛?” 订婚之后,我从陆云亿的口中得知,我是他的初恋。 我想了想:“我周五周六一般会有时间,至于去哪里,你来定,最近好电影很多,可以看场电影。” 我最近被再度闯入我生命中的24小时随时call弄得有些焦虑,再次对一切娱乐活动提不起兴趣,还好,我没有失去对生龙活虎的小弟弟的兴趣。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他拿出手机问我。 “最近有个文艺片,战争题材的,你看一看预告?”我们很有热情的商讨选哪部电影。 “你们文化人管这叫文艺片?太刺激了!” “要不就这个?”正说着,我的电话响了,我的表情顿时暗淡下来,“抱歉哦,是楚梅。” “小艾,现在过来一趟。” 挂掉电话之后,陆云波往我的餐盒里夹了几块辣子鸡:“细嚼慢咽,吃完再过去。” 我走的时候提醒他:“记得收拾一下!” 来到310,楚梅和鲍其其正说着什么。 “小艾,最近在忙什么啊?”我太讨厌这样虚假的关心了。 “我在上课。”我忙什么他还不知道吗?上课,写教案,开会,写总结……都是我来做。 楚梅有些尴尬,然后看了看鲍其其:“你师妹主要负责全运会的相关工作,但是他这学期有课,分不开身,你作为师姐,要照顾一下师妹,一些杂碎的工作,你要帮助她。” 我看了看鲍其其,她向我眨了眨眼睛,我笑着说:“好啊!” 直到出了办公楼,我扯了扯鲍其其的辫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的实验助手履历是写不到简历里的,但是备战全运会可以。”鲍其其看着我,“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你不需要做什么,每两周一份工作报告我来写,你负责核对错别字并且交给那女的就可以。” “你……谢谢你!”我觉得鲍其其在帮我。 鲍其其摇摇头:“幼稚!不要相信任何人会因为什么情感无常的帮助你,容忍你。即使是闺蜜,即使是夫妻,甚至是父母,我也只是互惠,我讨厌和那个女人交流,而你要扩充履历。人和人、团队与团队、甚至是国家与国家,永远以互惠作为关系的核心,这就是为什么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我深受震撼,这就是草原上的公主的心胸?这就是大格局的思维模式? 周四的下午,陆云波拿着两张票来找我。 “这是什么?”我问低头看着门票,上面写着——声音博物馆。 “声音博物馆,我听同学说蛮好玩的,明天上午去这里吧。”陆云波真的很用心的在规划我们的约会,这让我十分开心。 声音博物馆在一个写字楼的12~15层,第一层叫海底秘境,第二层叫自然空灵,第三层叫人类文明。 “有深海恐惧症吗?”我们两个居然同时问对方这个问题。 然后我笑了:“你还知道深海恐惧症?” “这不是作为心理医生的老公,要懂一些心理知识。你知道吗,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知道你口中的被试,就是实验对象的意思。”我们戴上耳机,刚开始是来自世界各国著名海岸的海浪声。 “瓦吉达永远在夏天,永远艳阳高照,永远宁静祥和。”我吟诵着T国作家的作品,耳畔是旅行家录制的瓦吉达的海浪声。 “你如果喜欢这里,我们就在这里举行婚礼?”陆云波问我。 “不要,不要去打扰。”我说,“瓦吉达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岛屿,那里唯一的人声,就只有僧侣的诵经,我给推荐一本书,叫《吟唱经文的岛中僧》讲的是一个僧人的故事,他的爱情故事也很感人。” 我们越往前走,代表着我们越向海底探索,终于,那些声音,或空灵、或压抑、或恐怖、或震撼…… 再往上一层,便是一些原始的陆地风景。森林中的虎啸,草原上的马嘶、大漠风沙伴着驼铃,雪原智商的孤狼哀嚎…… 当然,这些东西自然是从VR眼镜中看到的。 最后的人类文明单元,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过世的女明星,这是一代人的回忆,她的每一首歌都是经典,温婉如流水般的声音拉开了人造乐音的序幕,交响乐、编钟、山歌,唱诗班…… “你知道,从人类口中发出的最动听的声音是什么吗?”一个电子女音向我提出问题,我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陆云波,奇怪的是,他竟然消失了。我有些焦急的四处寻找他,电子声音再度响起—— “I love you!” “Je taime” “私はあなたを爱する” “Chan rak khun,Phom rak khun” “Ya tebya liubliu” “Eu te amo” “Doo-set daaram” “Ik hou van jou” …… 我知道,这是来自世界上各个国家的“我爱你”,我等等到最后,终于听到了我的国家的“我爱你”。 “我爱你!” 这个声音也太熟悉了吧!是陆云波!灯光亮起,他从台下走下来,我们拥抱在一起,我想,这才是他想要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吧! 我听过世界上每个国家的我爱你,唯有这一句出自我所爱的人之口的我爱你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我把这句我爱你深深埋在心里,我希望,我们能永远相爱。 漆黑的电影院里,我与陆云波十指紧扣 ,我依偎在陆云波我肩膀上,脑中还回想着那句刻骨铭心的我爱你。电影中军官脱下自己的衣服,跳进冰冷的湖中,月光洒在他壮硕的肌肉上,应该是饰演这个军官的明星名气很大吧,影院不时传来女生的花痴时发出的嘤嘤声。自从高考开始,我好像就有点跟不上时代了,我和年轻人脱轨,已经认不出来她们喜欢的明星了,我只是注意到,男军官的左胸有弹痕。左胸有弹痕,他还能打仗,结合他第一幕出场时展示的是镜中的倒影,我合理推测,他是“镜面人”,也就是说,他的心脏长在右侧。 我正沉迷于根据电影中的线索进行推测,耳畔传来陆云波低沉的声音:“看的那么入迷,喜欢?” 这个小醋坛子,我“噗嗤”一笑,没说什么。 手被拉到他的身上,隔着T恤衫,我感受到他的胸肌微微动了一下,然后触摸点向下滑,一一层一层的腹肌像是一大块巧克力,陆云波似乎感觉隔着衣服无法展示他健硕的身体,居然要拉着我的手,摸进他的衣服,我微微挣扎,他却把我的手直接按在他的腹肌上,我侧过头,求饶似的看着他,他悄声问我:“我和那男的比,咋样?” 我看了看大屏幕,白天,穿着军靴挎着枪的女军官此时穿着单薄的便服,散着头发站在桥上,本事抬头看着月亮,却被水里的男人吸引了目光,她卸下了戎装,满目柔情,缓缓地蹲下身子:“米司令,我睡不着。” 男人双手扒着桥边,一用力,整个人跃出水面,在女军官的唇上轻轻一吻。影院里再度传出女孩子艳羡的声音。 我侧过头,陆云波正好低下头,在我的唇上落下灼热一吻。 荧幕里的女人用冰冷的湖水淋在男人的锁骨上,可是凉水却浇不灭有情人心中的火。 “嗡——”我的手机震动响起,我下意识挂掉,同时看向屏幕,这个煞风景的楚梅。 “嗡——” “嗡——” “嗡——” “嗡——” “嗡——” “嗡——” …… 我一遍遍挂掉,电话一遍遍打来,坐在我前排的观众忍不住回头看我。我收到楚梅的信息:艾语冰,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立刻接我电话。 荧幕里传来一声炮响,我也急匆匆的离开放映厅。 我回拨了电话:“老师,抱歉,我在忙。” “忙什么?”楚梅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谁允许你不接老师的电话,到了社会上你敢不接老板的电话吗?现在马上来我办公室。” 我心里一凉,坏了,她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以前的周五,她恨不得不来。 “老师,我在校外办事,赶不回去。” “你给谁办事?谁允许你出去的?你干什么呢?” “老师,我的一件私事,很重要。”我说。 楚梅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你这几年,最重要的事,就是我的事,赶不回来,我就在电话里和你说。” 我无奈的扶额,满脸歉意回头看向陆云波,他则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 “你在听吗?”楚梅问。 “老师您讲。” “你这学期是不是有上《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她问。 “是的。” “让他们拍心理剧,当做结课作业。”楚梅轻飘飘的一句话话,差点把我咋一个跟头。 “但是,《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是运动训练的课,他们可能不具备拍摄心理剧目的条件。” “那是你和他们的需要解决的事,反正我要在两个星期之内看到心理剧。” “两个星期?老师,那是一个大班……” 楚梅打断了我:“我说了,克服困难是你们的事,我就要在两个星期之内看到心理剧。” “好的,老师,我去安排。”我刚想挂掉电话,却被楚梅叫住。 “小艾啊,说说,忙什么私事呢?”楚梅开启了审问模式。 “老师,我不方便讲。”我拒绝了。 就这样,这电话陷入了沉默,沉默一直持续着,几分钟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不屑的笑声:“切!真够艮的。你给我发一个你的定位。” “抱歉,老师,我做不到。” “别给脸不要,你下学期可就要开题了,我能让你无题可开你信吗?”楚梅威胁我。 我沉默一会:“老师你证实是什么呢?我不会耽误您的工作,也请您尊重我的隐私。” “你不配跟我讲条件,现在马上发一个定位给我,不然我就让你的档案里有一个大过,我能做到。” 陆云波夺过我的手机,发了一个定位:“老师,我是他爸爸,我们通过话,有幸见识楚教授的手段。” 楚梅楞了一下:“女儿都这么大了,陆先生还不放手?” “关你屁事,管好自己,我录像了,录下了你威胁我女儿的全过程。” 我见陆云波说话不客气,马上抢回手机:“老师……我……” “小艾啊,你要知好歹,我不是不让你陪家人,但是我不允许我手下的人私联其他导师,给自己找出路,懂吗。”说完,她挂掉电话。 陆云波对我说:“媳妇啊,你有一手好牌不是吗?你母亲做媒体、父亲是公务员,这两个身份用好了,你往她杯子里撒尿她都不敢说什么。” 本来我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一听他这一句“杯子撒尿”,我居然笑着留出了眼泪:“泼皮啊你!” 陆云波用手擦掉了我的泪,同时我看到,刚刚我们观影的影厅里陆陆续续的走出了人。 “抱歉啊,第一次约会好像没那么完美。”我满眼歉意地看着陆云波。 “我们的日子,没有最完美,下一次才是最好的,走,回学校,早点休息。”他拉着我,离开了电影院。 也许是在长期的压迫之下,我对楚梅产生了怨恨。也许是长时间生活在欺凌与压迫之下,我的内些发生了些许扭曲,我对楚梅产生了一些攻击欲。 课堂上,我措好了辞,对台下的学生说:“同学们,我们学校有一个楚梅教授,也是咱们《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这门课原本的授课教师,她给咱们留了一个作业,就是咱们自行划分小组,拍心理剧,接下来的时间,我将会为大家讲解,什么是心理剧,以及作业的细节要求。” 我将作业公布之后,底下的学生果然议论纷纷,有人举手:“老师,这作业有些超过我们能力范围了,我们毕竟不是传媒大学,编剧摄影这两个必备的角色,我们就没有。” 我其实也是相当为难:“同学们,这是大家的结课作业,你们把楚梅教授的作业完成之后,我再也不给你们留作业了。” “老师,我们能完成,你不用为难。”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男生喊道,接着,教室就安静下来。 我提前给学生们下了课,学生们却一拥而上的围上了刚刚那个男孩,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干预,收拾了东西,为孩子们留出空间。 陆云波在教学楼门口等我,无聊的颠着球,见我走出来,把球拍给我。我看他打了那么多场球,面对突然飞来的排球,也算是淡定应对,双手稳稳的接住,模仿着陆云波刚刚的动作,颠了三下。 “哎呦,有慧根啊。”陆云波把我搂在怀里,“艾老师,让我也过一把老师的瘾呗,晚上约个球?” “你要教我?”我问。 陆云波搂我搂的更紧了:“不然呢?你要谁教?” 晚上,我换了一身运动服,有些忐忑的在排球馆热身。陆云波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别怕,你这肌肉含量没什么问题的。” 我扬起了业余健身爱好者高傲的头颅。 说是叫我打球,可是这个弟弟无时无刻不在占我的便宜,如果抛开男女朋友这层身份,他教我的这些小动作,足够被定性为耍流氓。 “咳咳——” 轻轻的咳嗽声自我们身后传来,我和陆云波同时回头,陆云波惊喜的叫出声:“柳哥!好久不见!” “可以啊,你小子,大学也上了,还抱得美人归!”柳哥和陆云波熟练地碰拳拥抱。 “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艾语冰;媳妇,这是我原来队里的老大,柳哥。” “柳哥,你好。” 简单的寒暄过后,陆云波和柳哥热闹的寒暄起来:“柳哥,你咋来了呢?” “给全运会选人啊,咋样,跟哥走一趟啊!”柳哥说。 陆云波连忙摆手:“老骨头了,打不过那帮小孩了,不过为啥这么早就选人啊?” “大运动运模式嘛,广撒网,捞大鱼。” 我听不太懂他们说话,但是看到陆云波蛮开心的,我也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陪着,有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一些人,由我熟悉的陆云波的队友,也有陌生的面孔,不过看起来,他们彼此之间是熟悉的。 “咱们这些老骨头们碰一碰吧,正好攒一局,弟妹嫂子们也来看看。”有人提议。 借着男孩子们都上了场,嫂子团则在一旁坐着。 我享受着这份悠闲,可惜…… “来我办公室一趟。”命令的口气结束了我的悠闲。 我对旁边眼睛的女朋友说:“西西,一会陆云波下来跟他说,我的导师把我叫走了。” 交代完之后,我匆匆的赶向办公楼。 我来到楚梅办公室。一进门,我就被楚梅的阵势吓到了,她坐在办公桌的里面,喝着昂贵的普洱茶,办公桌外面也是一把椅子,这是给我准备的? “小艾,坐在这里。”楚梅示意我坐下。 我战战兢兢的坐下,看着楚梅。楚梅也看着我,开启了唠家常模式:“小艾啊,最近好像课余生活蛮丰富的,都见不到你人。” 我稳了稳心神:“对啊,生病之后情绪不是很好,就让自己的课余时间丰富一点,做做运动什么的。” 楚梅点点头,又抿了一口茶:“你有一个师姐,和你一样,能说会道,不怯场,办事能力也很强,但就有一点不好,她贪财。跟着我嘛,我自认为能够充分锻炼你们的能力,给予你们精神上的财富,老师呢,对得起你,我没有别的要求,你们也要对得起我。那个学姐,在研二的时候,给我干活的同时,联系上另一个学校的老师,你知道为什么嘛?为了一个月2000的劳务费。” 楚梅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嘴角带着不懈的讥笑,好像在向我传达:你看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妞,居然会在意两千元钱,两千啊,只够我喝一杯茶呢,你们有幸称我为老师,就要有做免费劳动力的觉悟。 楚梅见我没有反应,继续讲述这个故事:“这件事被我发现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惩罚她的吗?我给她的实践评分——不及格,而且,不让学校的任何一个部门给她盖章,所以她读了三年,还是一个本科生,赔了夫人又折兵。” 果然,我猜想的没错,楚梅最近的神经质,是因为他怀疑我抱上了别人的大腿,但是她又查不找我在给谁工作,因此,摆了这一出鸿门宴。我说:“老师,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我没有小飞哥那样的科研头脑,也没有其其师妹见过那么多市面,我的母亲是普通的媒体人,父亲是公务员,我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人,只想安安稳稳的拿到学位。” 楚梅满意的笑了笑:“对了,这才是大智慧。”说完,她把电脑推给我,说道:“学校让我们开一个教务邮箱,按照会议要求给我开一个。” 我只花费了3分钟就完成了楚梅的邮箱注册,然后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夜晚,变得更加难熬。我的手机一直在响,我却不想再看那些消息,不是逃避工作的不敢,而是不想,我躺在床上,我的室友已经去了心仪的大厂实习,我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没有什么吵醒别人的心理负担,索性把被子梦在头上,呜呜的哭泣,原本以为哭累了,我就会睡着,没想到越来越清醒。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间,凌晨3点。回避、低落、早醒……我的抑郁症状出现了。我猛然坐起,做了几个深呼吸,眼泪还是止不住的留下来,我颤抖着想把头发扎到一起,可是头发却因为汗水打个结,越拉越疼,越疼越梳不好,我把发圈扔到地上,再次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用被子隔音,嚎啕大哭。 阳光透过被子的缝隙,告诉我,天亮了。最近早上热水压不是很稳,我用一阵冷一阵热的洗澡水冲了冲自己。电话再一次把我从神游中拉回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和电话那一头的小男友解释,按下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了陆云波焦急的声音:“冰冰,你怎么了?怎么没接电话?” “我……”我再度感到胸口的得闷痛,“云波,我很疲惫,我需要休息。” 挂掉电话之后,我开始想解决问题的办法,会吉祥市找原本的心理医生,这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要不,试一试学校的心理健康中心? 我来到学生中心,按照楼层指引,找到了学生心理健康中心。出了电梯,我就听到了一阵爽朗又熟悉的笑声,我马上四处寻找躲避的地方,一路退到走廊尽头的厕所,几秒钟之后,楚梅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躲到隔间里,留意着外面的声响。 “梅姐,你这块翠真的是漂亮!” “我年纪大了,就靠这些珍珠啊、翡翠啊提精气神,你们年轻人,年轻就是最好的珠宝。” 这是楚梅的声音。 “梅姐,你自己看看,你显年纪吗,皮肤这么好,气质这么棒?” “哎呦,就你嘴甜,知感恩,现在这帮小崽子,让他们干点什么跟要他们命一样,现在能用的啊,就那个农村来的小眼镜,也不老实。” “梅姐,别生气,总有听话的。我现在已经把那个杜怀的情况整理好报告给他的导员了,一些细节我也做了夸大处理,应该这两天就能听到他休学的通知。” “莎莎,干得漂亮。”楚梅夸赞到。 “这个名额您要来做什么啊?” “我要名额干什么,当然是他的出国补贴。行了,回去坐班吧,记得燕窝放冰箱里啊。” 我等着外面彻底没有什么声音之后,走出隔间,我正在从楚梅和另一个人零星的对话中,推测一个恐怖的事实,我走到学生心理咨询中心,咨询师介绍一栏中赫然写着“刘莎莎”三个字。 “同学,有什么问题吗?”一个年轻女生来到我身后。 “没有,学姐,我就是好奇学生中心都有什么,就每层逛一逛。”我装作闲逛的新生。 “大一的吧,欢迎积极参加校园活动哦。” 几天之后,本科部传来一个重大八卦。运动人体科学专业一个大四的学霸,好不容易公费交换到M国,签证下来的当天,那个学霸因为抑郁症被休学。 “杜怀有抑郁症?” “不能吧,我看人挺好的啊?” “学长因为申请的事压力肯定会有一点大,有点失眠,但是他心态蛮好的,还主动去心理咨询室做咨询,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成这样。” “会不会是咱们学校的心理医生不靠谱,瞎说,才导致杜怀……” “狗屁心理医生,你觉得聊聊天就能治好病这件事不扯淡吗?我看全天下的心理医生都是骗子。” “以后我要是有产后抑郁什么的,我宁可抱着孩子投江,我也绝对不看心理医生。” 我在食堂听到周围的人议论,觉得有些生理上的反胃,干呕了一下。 “怎么了?”陆云波帮我把矿泉水拧开。 “没事,我吃完了,咱们走吧。”我们刚刚聊了楚梅给我摆的鸿门宴,但是我没说楚梅和刘莎莎勾结占取学校保研名额的事。 走出食堂,我们坐在侧门的花坛上,看着不远处的流浪猫玩着掉落的叶子。陆云波说:“艾老师,你现在可以放松下来了,楚梅她只是担心‘一仆二主’,但是你没有这个心思,也就不需要焦虑。” 陆云波和我一起分析着楚梅的心态。这一点让我很是欣慰,比起我那不问青红皂白就为楚梅说话的父母,至少,我的男友一直是和我站在统一战线的。“我想去一趟办公楼。”我说。 “你干嘛去?”陆云波紧张的问我。 “找小飞哥,放心吧,她今天不在。”我说。 陆云波帮我背上了包:“晚上记得来看我的决赛。” 我心事重重地来到了小飞哥的办公室,看着正在认认真真看论文的,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么好的小飞哥,他会在若干年之后,在的淫威之下,他会变成第二个刘莎莎吗?他会快乐吗? “怎么啦?今天没有实验吧?你别吓我。”小飞哥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 我坐到小飞哥旁边,无心帮他看数据,支支吾吾的开口:“小飞哥,你会留在她身边吗?” 小飞的手顿了一下,转过头来问我:“怎么了嘛?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偷听和推测讲出口,就这么看着小飞哥,小飞哥微微蹙眉,也看着我,然后缓缓开口:“在担心我吗?对于你们来说,还有机会逃离这里,就闷着劲往外跑,别回头。” “那你呢?”我问。 小飞哥抿嘴一笑:“我……我会比现在好一点吧?” “小飞哥,我们是师兄妹。”我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又不自觉的抓了抓小飞哥的衣服。 小飞哥笑了:“我知道!你这样,你们家小贼要吃醋啦!” 我这一整天都有些惴惴不安,可能只就是直觉吧。一条小视频悄然火了起来—— “家人们,我来说一个大无语事件。”一个很帅气的男生,拿着自己的学生证爆料,“大家都知道,我是体院的嘛,我的《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这门课的老师给我们留了一个很神奇的作业,让我们拍心理剧。家人们,我们是一群刚刚上大学的体育生,我们班的好多人都是刚刚从体育队出来的,我为了国家的荣誉,和这个信息时代脱轨,我们没有掌握相应的编剧、导演、表演、拍摄和剪辑技能,这作业对于我们班来说,简直是刁难,还好,我由于是一个小网红,有一个小团队,所以我们以短视频的形式交上了这份作业,然而,老师却继续刁难我们,把我们的作业打了回来,然我们拍更高质量的微电影。我感觉这件事十分蹊跷,所以我根据现有信息对这件事进行了合理推测,经我查证,给我们上课的A老师其实是我们学校一名副教授的研究生,也就是说,这名副教授把自己的工作推给自己的研究生来做;那这名副教授为什么要我们拍微电影呢?答案在我们学校的官网,在我们学校市级学科项目公示名单中,‘心理剧场’这个项目赫然在列,但是点开这个项目,我们发现这一页为空,这是个空壳市级立项,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副教授应该是遇上了检查,怕自己空壳立项的事被发现,所以利用职权,紧急补货,我已经把这位教授的名字发在评论去了,请广大网友和有关监督部门看看,现在的大学教师,都做了怎样令人发指的勾当……” 由于我没有刷小视频的习惯,我自然不知道我即将经历一场怎样的风波。我坐在排球馆,目送陆云波上场,哨声响起,比赛开始,我的心绪也随着排球乱飞起来—— 我不知道那群大一的小朋友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真的在两个星期之内,拍了许多视频出来,而且质量都不错,我把他们的作业交给楚梅,楚梅却说:“这不是我要的心理剧,这都是什么啊,讲爱情的,搞笑的,真低俗!让他们重拍,这些我先收着,但是不合格买这学期结束之前,必须拍出高质量的心理剧。” 我想为这些学生争辩什么,我真的觉得,这些交上来的小视频,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了,他们这是高质量完成了任务,可是楚梅还是不满意,还不等我开口,楚梅说:“滚出去,别烦我。” 我的回忆被手机振动打断,看着楚梅的来电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我知道,电话会接二连三的打来,所以我把手机攥在手里,等着继续挂她的电话。可是,再次给我打电话的,确是小飞哥,我有些迟疑,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两个人同时给我打电话的情况,但我也意识到,戴飞和楚梅应该在一起,我同样挂断了他的电话,戴飞的微信随机发来:师妹,快来310 ,出事了。 我感觉不好,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赛场,向办公楼赶去。小飞哥在楼下拦住我:“时间紧,你听我说,一会上去,楚梅肯定发脾气,你就记住,所有事和你没关系,你就只管什么都不知道,扮委屈就好。” 我们一进办公室,两摞书本文件向我砸来。 “你个废物,干个活都能给我干出事!”楚梅的谩骂扎着我的耳膜,这还用扮委屈吗?这也太委屈了! “楚梅!”孙院长吼了一声。 我才看到孙、姚二位院长都在办公室里,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架势,眼泪直接滑了下来。 “学妹,你过来!”姚院长的博士生把我叫到一边,给我看了一个小视频,我一眼就认出,这个男生是我正在教的那个班级的男生,因为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我底下就记住了他。 “她闯的祸,让她退学!”楚梅指着我,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嘶喊。 “楚梅!”姚院长一向宠爱楚梅,这一次也黑了脸,姚院长转过身问我,“小艾啊,你跟老师说,你知道这个学生吗?” 我摇摇头:“我看着脸熟,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孩子,学校待你不薄,你不能做傻事你知道吗?现在是信息时代,在网上随便的几句话,都会对学校的声誉产生严重的影响。”姚院长慢慢的对我说。 “我不知道,我是第一次看这个视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些失态的摆着手。 “好的,没事的孩子。”孙院长走过来拍拍我的后背,“楚老师把这么重要的教学工作交给你,也是为了历练你,不要有什么心理不平衡,每个学校都是这样的,有的时候,老师难免出差,让研究生代替几堂课,总要比落课要好,你说对吧?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可太明白这些“领导”的意思了,就是让我对外说,不是她楚梅把教学工作推给我,而是楚梅恰好出差,为了不让学生落后进度,才让研究生代课,可是这个“废物”研究生艾语冰,在留作业的时候没有讲明白,引起了学生的不满,这件事,还是要我来背锅。 “两位院长!人找到了!”一个秘书走进来说。 孙院长点点头,对他的博士生说:“小赵啊,教教你的师妹怎么说话。” 看着两位院长和老师离开办公室,小飞哥递给我一包面巾纸:“别怕,赵师哥人很好的,我去看看情况。” 赵学长无非是教我一旦有人问到我头上,我要用什么样的话术,把错误担到自己头上。 “小艾学妹,我知道你委屈,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按我说的做,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说实话,楚梅老师很有背景,又睚眦必报,她想毁了你,轻而易举。这个版本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版本,放心,不但不会对你有影响,楚梅气消了,还会因为愧疚,对你心软。”赵学长语气中充满着无奈。 我坐在楼道里,等着小飞哥,陆云波发来消息:艾老师,跑哪去了,我拿冠军了! 我看到刺眼的“艾老师”3各自,关闭了陆云波的对话框。、 “师妹!”小飞哥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没事了,过去了,学校花钱压下来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小飞哥,那个男孩呢?他……” 我对那个男孩并没有怨恨,他也是纯粹的受害者,刚刚来到大学,就遇到了刁难性的作业,利用网络诉说委屈,却要被学校找麻烦。 “他也没事,那个男孩是一家很厉害的经纪公司旗下的男模,他的团队来帮他平事了,拿了很多钱,他不会被影响的。”小飞哥安慰我。 我的小男友,他还完全在状况之外。一通不适时宜的电话打了进来,在我刚刚瘫坐在宿舍的地上。 “我看到小飞学长送你回去了……学姐,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了?”他的语气也充满着失落。 我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现在状态不是很好。” “楚梅她……” 我打断了他:“不要提她!我要休息了。” “语冰!我们是恋人!”陆云波第一次表露他强硬又严厉的一面,“我知道,你或许遇上了什么麻烦,也许这个麻烦已经解决了,也许还没有解决,不管怎样,我应该知道不是吗?我们之间不应该是你有什么事,我每次都是事后知道。” 我的情绪几近崩溃,带着哭腔,强行吼出来:“我没有能力随时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知道陆云波不是好奇,是关心,但是,我刚刚在压抑中被腌制的敏感委屈,也不知道脑子里的哪个神经放电了,让我乱吼,乱说话。 我昏昏沉沉的睡去,梦里,我恍恍惚惚的看到一个男生,我们站在公交站台吵着什么,车来了,我上了车,一回头,他却没有上来,我有些慌乱,从公交车后面的窗户看他,他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我,离我越来越远,我输得睁开眼睛,嘴里叫着陆云波的名字。 我好像一直不是很会处理亲密关系,恋爱中,吵吵闹闹很正常,别人哪怕是打的不可开交,第二天也能和好如初,可是一到我这,就总是变成争执过后的不了了之。我从来没有过分手,我的恋爱,都是因为某次矛盾,之后不了了之。我看了一眼手机,除了鲍其其问我是否有麻烦,是否需要帮助,就没有别的消息了。我回了鲍其其 :没事了,好好复习,千万别挂科,重修很麻烦。 我蜷缩在床上,一个念头冒出来:这一次,不管我和陆云波能不能走到最后,我一定要有一个好好的告别。 小飞哥的电话突然打过来,我心里一紧,有些颤抖的接起来,却听到小飞哥略显无奈的声音:“男生宿舍十号楼,快把你家小男朋友带走!” “他……他怎么在你那?” 小飞哥说:“他在我这赖了一晚上了……” 昨晚上—— 陆云波和我吵闹的同时,一直跟着戴飞,见在我这问不出什么,索性一把拉住戴飞。 “小飞……学长!”陆云波一下拉住戴飞。 “是你!你女朋友今天受委屈了,去好好安慰安慰她!”戴飞说。 “她怎么了,她不和我说。”陆云波知道戴飞秉性温和,便一直跟着他,一直跟到了戴飞的宿舍。 “你跟着我干嘛?”戴飞问。 “能不能和我说说她怎么了,我担心她,而且……”陆云波欲言又止。 “而且你也很不开心。”戴飞把陆云波带回自己的宿舍。 “不愧是心理学大师哥啊,我今天本来打排青的总决赛,本来想着拿到冠军之后,第一时间看到她,结果她就不见,而且不是第一次了,好几次,我们的约会都被打断了。”陆云波倒也不客气,直接坐到通向床铺的梯子上,“就像我有事情,我希望回头第一眼看到她,那他有事情,难道不是第一时间和我讲吗,为什么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它发生了什么。” “下来,上面多脏啊!”戴飞整理完书,看到做没坐相的陆云波,直接把他拉到下面的椅子上,“今天她遇到一个不小的麻烦,当然错不在她。”戴飞说,“是楚老师的空壳项目被抽查,着急补内容,结果引起民愤,小艾学妹被牵连。” “怎么被牵连?” “楚老师对她发脾气了,院长高压训话,简单的背个锅。” “又是楚梅!不对,语冰背锅!凭什么她背锅?那个楚梅是不是有什么更年期综合征一类的?”陆云比直接炸掉了。 “安静!”戴飞用书敲了敲陆云波的头,“如果小艾学妹跟你说,你也是这个反应?” “我……”陆云波倒着骑椅子,下巴拄在靠背上,“我还是觉得,学姐她好像,有一种把我当小孩子的感觉。” “觉得他不信任你?”戴飞问。 陆云波点点头。 戴飞开始回忆:“小艾学妹刚刚来的时候,我看她这么漂亮,以为她一定是有男朋友的,结果她没有。跟她相处的时候发现她确实是那种很难和别人建立信任且亲密的关系的人,简单来说,就是慢热。” “那她为什么会这样?”陆云波问。 “很多可能的原因,家庭啊,从前的情感经历啊。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艾师妹这种女孩你要用小火慢慢炖。” “小火慢炖?” “对呀,自己悟。” “学长,我还想问问……”陆云波想问有关楚梅的事。 “楚老师不一样,她有后台,至少在咱们学校,她可以为所欲为。而且有些是说出去,大家也会不理解。可能,别人会想,哪个研究生不给导师干活啊,哪个研究生不被导师骂,这不是导师的权利吗?就是在这个合理的有弹性权利之下,老师做一些过分的事,也会被合理化。不被别人理解,自己又委屈……”戴飞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总之,我还挺希望小艾学妹和你走到最后的,所以这个阶段一定要互相理解,有事就来找我。” 小飞哥跟我说过,他总是格外喜欢在苦难中拥抱他的人。也不知是什么话题把两个男生的情谊建立起来的,陆云波在戴飞的宿舍待到很晚。 “回去吧,我要睡觉了。”戴飞驱赶陆云波。 “呀,11点多了!我回不去了!”我们每天十点半关寝室。 “你不在10号楼?那你跟进来!”戴飞再次敲了敲陆云波的脑壳。 “你干嘛去?” “帮你借被褥,不然你睡床板?”戴飞不知道从哪屋借来一床被子,“你把褥子反过来用,这是我朋友出车祸的时候用的,他用完之后怕假体担心没有寄回去,现在变成公用被褥。” 戴飞帮陆云波整理好床铺:“上来休息,什么都别想,明天去好好抱一抱小艾师妹。” 陆云波看着戴飞,想到我曾经他说过这个小飞学长又多好,有多会照顾人,开口问道:“小飞学长,你为什么不谈女朋友呢?” “我啊,一直没遇到喜欢的。”戴飞倚靠在自己的床上,摆弄着手机。 陆云波突然窜上戴飞的床:“哥,你别告诉我,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没谈过恋爱。” “你别上我的床啊,我什么年纪,瞧你说的!”戴飞的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你不也是初恋?” “我才二十,而且我之前一直被关在体育队里,你是不是心里藏着谁?”陆云波按住戴飞,就像是和其他男生打闹一样和戴飞嬉闹。戴飞用被子蒙住自己:“下去!小心我在你老婆面前告状。” 回到今天早上—— 我在10号楼逮到陆云波,跟小飞哥道谢之后,把他拎到食堂。 “疼、疼、疼!艾老师,疼。”陆云波捂着自己的耳朵,求饶道。 我问他:“你跑小飞哥那干嘛?” “我不是担心你吗?”陆云波有些委屈。 “那你也不能打扰小飞哥啊。” “没打扰!”陆云波说,“我和小飞哥聊的可好了,要不是他害羞,我们两个都能睡在一张床上了。” 我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沉默了一会,陆云波见我不说话,马上来哄我:“我也理解你,我确实绑不上什么忙,但是你们心理学不是说情绪价值吗?我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最有情绪价值的人吧。我不要听你发生什么了,痛苦的事你也不要回忆,我要听你吐苦水,发脾气,我要给你擦眼泪。” 我知道了小朋友的心意:“对不起,我昨晚好像,又有点……” 话锋一转,我说:“楚梅遇到麻烦了,应该无暇管咱们,后天,带你去个地方吧。” 金门忘川临终关怀体验馆—— 这里是我本科的学长自主创业的成果,说是自主创业,其实也没什么盈利,但是,很有价值。 这里,也是我今天的约会场地。 “为什么要来这里?”陆云波问我。 我答:“体验死亡,体验分离。” 我听说,我的这个学长去国外读了宗教学,所以我们也能在金门市体会到各个神话中的死后世界。我们在牧师面前忏悔,在主面前祷告,聆听僧人的祷告,携手走过黄泉,抚摸三生石…… “二位,对于你们来说,死亡的实质是分离,化繁为简,请在告别室完成最后的告别。”亡灵引导员讲完规则,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我们。 我期待这个环节很久了,我看向四周,这是一件不20平方米的毛坯房,没有窗户,全靠四根假蜡烛提供微弱的光源。顺着光源的指引,我们抬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死亡过程中,感官消失的次序依次为——视觉、触觉、嗅觉和听觉,所以,请大声的说“我爱你”! 幽暗的环境中,我们的眼睛最明亮。四目相对,我率先开口:“陆云波,谢谢你在黑暗中拥抱我。我困囿于误解和欺辱,我们携手走过的人生旅程中,一定少不了你抚慰我的敏感,宽容我的懦弱,你明明比我年纪小,却展现着胜于我的成熟,我有愧于你的体贴照顾,却也沉醉与你相爱的幸福,我很复杂,很混乱,唯一明确的是我深深的爱着你。若我们就此分别,我只希望你如同从未遇见我一般,阳光快乐,直率潇洒。” 陆云波凝视着我,从一开始的温柔注视,到后来的微微蹙眉,他抬头看着天花板,良久,将我紧紧的拥入怀中:“艾语冰,我爱你!” 这次的约会很圆满,没有电话的打扰,我们牵着手,在大街上走着,突然陆云波抓住我的肩膀:“学姐,你拉我来这是什么用意?” 陆云波果然聪明,我说:“我谈过两次恋爱,第一次在高中,属于早恋,在父母的追查严打下偷偷摸摸谈的,因为当时大部分的经历全都放在高考上,我们没有约会,没有长时间的相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在默契的在晚自习时为了坐在一起换座位,也没有贴着便利贴的小零食,直到高考结束,我们去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城市,也没有一句光明正大的‘再见’;我以为这是因为我们这是见不得光的早恋,到了大学会好一些,可是,大学的那段恋爱也是无疾而终,我们日常琐事而争吵,之后默契的不再联系,我害怕了如此无疾而终的关系,便不再谈恋爱。上次,我们在电话里争吵,我好怕第二天你就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你不知道小飞哥跟我说告状的那通电话让我多高兴!但是我又后怕,我怕......这一次,我一定不要不了了之,我把最体面的告别,最美好的祝福,最真挚的感谢放在前面,我不要有遗憾了!” “不怕!”陆云波拉着我的手,“我也不要不了了之的告别,学姐,你把今天的约会定义为,如果我们有一天要分开,那今天的告别就是最后的关照?” 我点点头,他却摇摇头:“你知道我是怎么定义的吗?在我心里,你把我带到这里,做的这些,想向我传达的信号是——只有死亡能把我们分开!” 我震惊的看着他,他坚定的说:“我们聊聊结婚的事吧!” “结婚!我们才恋爱多久?”我想,陆云波一定是被约会的气氛冲昏了头脑,我要让他冷静下来。 陆云波拉着我,边走边说:“你这是什么反应?我是跟你聊聊结婚的事,不是抢婚,也不是逼婚。” “你先冷静下来,结婚是大事,需要相互了解,相互磨合。”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陆云波摇摇头:“我跟你说说我的婚姻观吧,我觉得,结婚没那么啰嗦,我们只需要在结婚之前找到那个我们喜欢的人,就可以结婚,至于磨合,那是婚后要做的。” “胡说!结婚之前不做充分的准备,婚姻怎么会幸福呢?”我觉得,我作为半名大学教授,还是能说过这个打球的小屁孩的。 “那我问你,咱们的爸爸妈妈结婚之前,谈了多久的恋爱?或者,他们有自由恋爱吗?”陆云波问,见我没有回答,陆云波继续说,“在我看来,结婚之前,只需要做两件事,找到那个喜欢的人,然后确认这个人是值得的,就可以结婚。现在的人把恋爱战线拉的太长了,他们把原本在结婚之后做的事放在结婚之前做了,然后把这种超前的权利享受美其名曰磨合;选择之后马上跟着的步骤应该是坚定的在一起,然后再磨合,再一起面对生活中的困难,这是我的婚姻观。” “怎样算是值得?”我的思路居然被他带跑了。 “你,我喜欢你,我了解你,你善良温柔,坚韧努力,你就是值得的。” 我想,陆云波的潜台词是,喜欢之后,考察人品,之后坚定的牵着我的手,一直走下去。 “所以,你这是和我求婚?”我试探的问。 陆云波急忙否认:“哪有在大马路上求婚的,我就是单方面宣告,我在和你谈一场走向婚姻的恋爱,也请你转变思路,不要患得患失的害怕失去我,要坚定的依靠我,还有,如果你认同我的婚姻观,那我就着手准备娶你的一系列工作了。” 我居然,被这个打球的说服了。我们坐在金水河畔公园的长椅上,远处是静谧流淌的金水河,我却感受到,陆云波的爱如巨浪一般拍向我,让我整个人湿漉漉的缴械投降。他说的很认真,很坚定,我不好奇他要做什么了,我坚定的相信他,依靠他。 楚梅也许知道我一直在委屈,怕连续的压榨我,让我崩溃,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竟然让我正常休寒假,但是要完成我负责授课的那几个班的期末考试相关工作。出试卷、和教务处沟通考试事宜、批卷、登成绩,我把最后一个学生捞上来,然后把61分登上教务网,顿时放松下来,伸了伸懒腰。 “挂人了吗?”小飞哥问我。 我划着鼠标:“有两个我实在是救不回来了,这个心理专业大半个学期没来上课,这个运训卷面分才18,我救不回来了。” 小飞哥看了看,拍了拍我的后背:“别救了,这个玉皇大帝都救不回来,收拾东西,回家!” “你呢?”我听说,小飞哥好几年没回去了。 小飞哥摇摇头:“我就算了,早习惯了。” 我咬了咬牙,把门关上:“小飞哥,楚梅让别人帮她做坏事。” 小飞哥轻轻的捂住了我的嘴:“你知道多少?” “我就......偷听......”我庆幸我不是个大嘴巴。 小飞哥低声说:“小艾师妹,知道的越多,陷的越深,别好奇,熬完三年赶紧走。” “你怎么办?”我问。 小飞哥说:“我从农村考出来不容易,我没有任性的资本,但是你放心,我坚守我自己的良心。” 小飞哥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我像着了魔一样,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把我最珍贵的信任,完全的交付给两个男孩子。 东北的城市,只要足够冷,都会在冬天修建冰雪城,反正是上天的恩赐,在天上的时候冰清玉洁,落到地上便沾染了凡尘,虽然再怎么堆砌也不比天高,总是比粘在地皮上的有形状。 我和陆云波坐在用冰雪搭建的城堡上,吃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夕阳在白色的辽阔的雪原上绘制一条金色的康庄大道,古老的北方土地本就是金色的,勤劳的东北人留下金色的汗水,灌溉金色的土地,结出金色的果实。 “媳妇,吉祥多漂亮,生活在这,一定会幸福的,对吧?”陆云波搂着我,循着我的目光,望向远方。 我把糖葫芦喂到陆云波的嘴边:“我也喜欢这里。” “那就嫁给我吧!”陆云波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戒指盒,打开是一个戒指,不贵重,但是很有设计感,能看出来是用心选的。 “你想好了?”我嘴上问他,心里问着自己,我这二十多年,乖巧听话的乖乖女,如今也莽撞一回,伸出手,陆云波脱下我的手套,把戒指带在我的中指。他也摘下他的手套,一样的戒指,早就带在他的中指上 。 “媳妇,我妈妈想见你。” 陆云波说完,我差点被糖葫芦卡住:“见我?为什么?” “婆婆见见儿媳妇啊!”陆云波一脸无辜,理所应当。 我在脑子里捋顺一下思路:“好啊,你这是提前都安排好了吧。” 陆云波使出了杀手锏,他抱着我,撒娇这说:“艾老师,你刚刚答应嫁给我,见婆婆嘛,我妈妈超级随和的。” 这谁能顶得住啊?我连忙答应:“好的好的,我见,我嫁!” 下个学期,我和陆云波都面临同一个问题——开题。这是一件令陆云波头疼的事,他的科研经历为零,甚至连最基本的学术网站都不知道,我拿着他的游戏本,给他介绍着写一篇论文需要做些什么? “你可以通过阅读大量文献结合你自己的学习训练,确定你的研究方向,然后再有针对性的去阅读文献,根据已有研究,确定你的研究路线,找一篇和你的研究思路最相思的文章,模仿他的写法写你的初稿就可以了。”我一边说,一边把关键词写在电脑上。 一阵淡淡的花香钻进我的鼻腔,我回头,看到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出现在我和陆云波中间,接着是爽朗的笑声:“哎呦,你是在教我们家老大学习吧,太好了,终于有人管他学习了。” 女人脱掉厚重的皮草,和一个男人坐在我的对面。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如果只看这张脸,我丝毫联想不到这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服务员,我要和焦糖拿铁。”女人点了单,然后大大方方的端详着我,“你好呀,艾语冰是吧!” “阿姨您好。”我有些紧张。 “阿姨太开心了,我跟你说,我们全家都没文化,他爸是当兵打仗的,我是文工团跳舞的,我们俩退伍之后就开始做生意,说不好听点就是土大款,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打球,一个演戏,你说那有一个有文化?”阿姨抢过陆云波的奶昔喝了一口,“现在好了,老大终于给我领回一个读研究生的儿媳妇,又有气质又有才华......” “妈,妈!”陆云波打断了母亲的滔滔不绝,一旁的陆爸也一直拉着陆妈的袖子。陆云波小声在我耳边说:“别怕,我妈话唠。” “哦,对对对!”陆妈安静下来,看着我,“姑娘,还有几年毕业?” “一年半。”我答。 “你还读博士吗?”陆妈问我。 我说:“我可能没那个资质,研究生三年的科研经历比较少。” “那你以后想在哪个城市发展?”叔叔问我。 “想回来,毕竟父母都在这边。”我直截了当的说。 “你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陆妈问。 “我爸爸是公务员,我妈妈是电台主持人。” 和陆云波爸爸妈妈的聊天从紧张到放松,他的爸爸妈妈真的很随和,尤其是陆妈妈,比起婆婆见媳妇,陆妈更像是一个八卦的好奇宝宝。 “我都告诉你不用紧张了,我妈可好玩了。”我们送走叔叔阿姨之后,陆云波对我说。 “你大学还没毕业,你妈妈为啥一直着急让你结婚呐?”我问出我一直好奇的问题。 “哼,哼哼!”陆云波冷哼几声,给我讲了泼猴的神助攻。 今年过年比较早,平静的日子只过到小年,小年当天,在我们全家都在包饺子,我的电话不适时宜的想起。 “小艾,你和鲍其其师妹之间的工作对接进行的怎么样?”楚梅的问题让我有点懵。但是不怕,我有官话。 “每周对接,我只负责一些辅助工作。”我说。 “那你应该对竞技体育队的相关工作有一些了解了,金门男篮这边有一个关于队内关系的访谈工作,在农历29之前发我访谈提纲,大年初二就要你正式访谈了,线上访谈,把设备也购置齐全。”楚梅向我发号施令。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年应该是过不好了。 果然,我用了三天时间写好的访谈提纲,被批的什么都不是。 “小艾啊,你这个访谈的技能真的是要提升提升,你这写的是什么啊?我们的主题是队内关系,这其中就包括队员关系和教练队员关系,你这里就没体现教练队员关系。” “好的,老师,我会改进的。”我记录着楚梅的关键词。 我看着窗外向我逼近的年味,外面的热闹与我隔着一层玻璃。我把头贴在玻璃上,冰冷的玻璃安抚着我的委屈。 也许是心灵感应,也许是默契,陆云波的电话打来:“艾老师,干什么呢?” “改访谈提纲......楚梅好难伺候。”我也学会了跟陆云波诉苦,“话说,你的论文看的怎么样了?”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得我头疼,那密密麻麻的小字......” “慢慢来。”我合上电脑,看着手上的戒指,“你家过年的仪式繁琐吗?” “什么?”陆云波没反应过来。 “就是要不要走亲戚什么的?” “有啊,但是我不喜欢凑这个热闹,爸妈也就不带我。”陆云波说。 我羡慕极了:“你爸爸妈妈真的好民主!” “嘿嘿,嫁过来!”陆云波见缝插针,“嫁过来你也可以这样,我们家房子都准备好了。” “别扯,我是说真的,你的爸爸妈妈好像格外宽容。” 对啊,人人平等、尊重宽容,难道不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原则吗?为什么有的家庭的父母却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子女呢? 年关将至,访客络绎不绝。 “冰冰!出来,你姑妈来了!” “我还是觉得你的提纲差点意思。” “冰冰,出来,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明天就过年了,我还要在这里指导你写提纲,你真是有够废物。” “冰冰,出来!” “就你样配过年吗?你家怎么这么吵,不知道要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吗?” “冰冰,你和谁打电话呢?”妈妈已经从在门外呼唤到直接推门进来。” 我无奈的说:“妈妈,我的老师!” “你这么这么没礼貌和老师通电话还敢开小差?”楚梅的耐心也已经耗尽,开始尽情的辱骂我。 姑妈也走了进来,我索性把电话开免提,姑妈大声的说:“冰冰啊,姑妈都两年没见到你了,快让姑妈看看!” “怎么这么吵啊!”楚梅的声音从免提里传来,“真是不懂,穷亲戚又不是活不到第二年,有什么好看的,吵吵吵!” 妈妈和姑妈同时陷入了尴尬,妈妈连忙打圆场:“二妹,这是冰冰老师!” “这什么老师啊,这么没素质!”姑妈也是个急性子。 我不紧不慢的把修改后的提纲提交给楚梅,听着楚梅回骂:“谁说的!你是什么东西?” 妈妈和爸爸把暴脾气的姑妈拉出房间,而我则敷衍着收拾烂摊子:“老师抱歉,您看我,这一版可以用吗?” “我告诉你,艾语冰,以后你再搞一堆阿猫阿狗在旁边,没人指导你!”电话挂掉,我的耳根子清净不少。 我躲在房间里,等到姑妈尖锐的抱怨声渐渐平静,我才走出门。 “姑妈过年好!” “不好!”姑妈显然是在生气,“我这一把年纪了,怕是活不到第二年了。” “冰冰,给姑妈道歉!”爸爸严厉的说。 “我现在给老师打电话,让她道歉?”我问。 “哎呦,可别,我心脏不好,我活了快五十年,第一次大过年的被人诅咒去死!”姑妈说。 爸爸眼睛一瞪:“我让你道歉!” “不是我骂的。”我平静的说,“也不是我让妈妈不敲门就进来的。” “行了,我今天就不该来。”姑妈穿上了昂贵的皮草,摔门离开。 “艾语冰!”妈妈追出去,爸爸大声吼我。 “我也不想大过年的干活,我也不想大过年的挨骂,我已经很难了,不求你们能帮我什么,能不给我添乱吗?”不知不觉的,我的腰杆硬气起来。 “冰冰!”妈妈及时回来,暂时平息了我们父女两人的争吵。 这个除夕夜,我家又限入了尴尬的安静。 “艾老师威武,你这实属是用魔法打败魔法。”陆云波听我说了姑妈和楚梅的交锋,点评道。 我无奈的趴在桌子上:“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到最后是我背锅?” “咳咳,要不我和你说一件开心的事?”陆云波说,“我妈妈这边谋划彩礼的事呢,想和你父母见一面。” “这是开心的事?”我震惊于陆云波家的速度。 “你这样想啊,媳妇,结婚就是咱们两个组成一个小家,以后我就是你的第一家属,没人可以越过我欺负你,你可以在属于我们的家里自由自在的学习生活。”陆云波说的我相当心动。 晚饭时候,我看着沉默的饭桌,我丢出重磅炸弹:“爸、妈,我男朋友的父母想见你们。” “什么?”妈妈有些惊愕的抬头问我,爸爸则皱着眉看着我。 “我见过我男朋友的父母了,他们人很好,他们想见见你们。”我说。 “你还在上学,毕业再说。”爸爸直接拒绝了。 “我想结婚!”我的态度十分强硬,“你们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就和那边的父母定在大年初五了。” “艾语冰!”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爸爸的声音有些颤抖。 妈妈一面抓住爸爸的手腕,一面试探的问我:“冰冰啊,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结婚啊,你......” 我看着妈妈有意无意的瞟向我的肚子,我翻了个白眼:“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没说现在就结婚,陆云波是我想要步入婚姻的人,走一走结婚之前的流程而已,别多想,就是见一见。” 大年初五,陆云波一家四口都来了。 “云亿也来了?”我有些诧异。 “他偏要跟来。”陆云波有些嫌弃。 陆云亿小声说:“拜托,我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为表演积攒素材。” “你们要演......双方父母会面?”我问。 陆云波说:“你听这泼猴瞎说。” “我没瞎说!”陆云波给我看了台本,是一场商战戏。 “可是我们这是婚姻家庭主题,对你有帮助吗?”我问。 陆云波说:“都是谈判,我感觉这种谈判比商战谈判,讲究多了。” “那你演啥?总裁?”我问。 “这个,总裁的司机。”陆云亿说。 比起我们三个小辈的和谐轻松,长辈们就精彩多了。陆爸陆妈把喜气洋洋写在脸上,我的爸爸妈妈则全城黑着脸。 “那个......我们很喜欢冰冰,你们放心,冰冰来我这里,我们会把他们当做女儿对待的。”陆妈说。 “我女儿还在上学。”我爸爸说。 陆妈妈说:“我儿子也在上学,而且他们两个还是同一时间毕业呢。你看啊,冰冰蛮想回来的,要是想回来工作呢,双方父母都能帮上忙,要是想回来读书呢,我们认识吉祥大学的老师,帮忙引荐引荐都是可以的。” “彩礼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了。”陆爸补充,“吉祥市有一套房,写两人的名字,车我们也有,红包包多少,你们可以说你们那的规矩。” “我们就是觉得两个孩子还太小,不成熟,现在结婚可能早了一点。”妈妈说。 陆妈说:“这个理解的,毕竟你们家是女儿,舍不得很正常。您看,咱们两家里的相当近,就算是结婚之后,两家可以尝尝走动,我们也不是着急让马上让两个孩子领证,我们就是来问一问彩礼婚礼一类的,我们也能做充足的准备。顺便也是想问一问,你们这边对我们孩子是不是认同。” “小陆蛮好的,比冰冰年纪小,但是很成熟,也很照顾我们孩子,现在一看,好孩子都是有好家庭教出来的,冰冰交给你们,我放心。”还好,妈妈算是松口了。 爸爸看了一眼妈妈:“彩礼我们不会漫天要价的,不求别的,对我们女儿好一点就好了。” “这是一定的。”陆妈和陆爸欣喜的说。 爸爸妈妈在见过陆云波父母之后,总是表现的怪怪的。爸爸有的时候会看着我,眼睛像是一个氤氲雾气的沼泽,泥泞的眼神中,好像杂拌着许多内容。妈妈也是时长欲言又止,我突然有些无所适从,晚上,趁着妈妈刷碗,我摸了摸妈妈的胳膊,妈妈转头,差异的看着我。 “你们怎么就突然同意了?”我问。 妈妈脸朝着我,眼睛瞥向洗碗池中的碗:“不同意怎么办呢?小陆家的条件,真的没的说,那孩子说话办事也不差,就是......也没什么,好像你这两年真的越来越不高兴,可能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才会有你这个年纪的幸福吧!” 我忘记那一晚我是怎么睡着的,回忆和梦境交织在一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家里感受不到幸福的?难道真的是因为我长大了吗? 我不应该浪费大好的睡眠时间,第二天六点,被楚梅从床上拖起来的感觉真不爽,但是又能怎样? 她发给我下学期的课程安排和教案,示意我下学期的课很多,让我合理安排教学重心。还没过正月十五,我的生活就被写教案、做PPT和沟通教务占满了。与此同时,我们班的其他同学都收到了开题相关通知。 “楚梅不会没告诉你吧?”好心的同学把开题的相关要求发给我一份。 我回:“当然,她只给我发了她的工作内容。” 同学:“你这个研读的可真是相当闹心,还好,看到曙光了。” 我把这样一句话打出来,然后又删掉:“我感觉我就是白打三年工。” 斟酌一下,回到:“都不容易。” 我和陆云波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回到学校,我们不高调秀恩爱,但也不刻意隐瞒。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并不把我们当做小情侣看待。 其他导师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把开题报告初稿发给老师了,而楚梅还是没跟我提开题的事。我试探的问:“老师,我们是不是快开题了?” “对,这种事不要问我,二十大几的人了,自己的事弄不明白?”楚梅不耐烦的说。 我说:“那我把我的开题报告发给您,您看一下。” 楚梅抬眼瞧了瞧我:“心思都在这上面呢?这么想毕业?你现在就可以滚!” “不是,我一直在做师兄的科研助手,有训练自己的科研思路,才会提前做准备。”我解释道。 “你就想那一个硕士学位证?没有什么大追求?你当初怎么考的第一?”楚梅的生生质问刺痛了我,是啊,我当初初试和面试都是第一名,两年时间,同一届的其他同学,要么已经发过核心期刊,要么拿到大厂的offer,就连一直在划水的同学,都考上了公务员,只有我,每天忙的天昏地暗,未来也一片灰暗。 我失魂落魄的走出办公楼,看到陆云波正抱着球,蹲在门口。 “媳妇,怎么了?”陆云波低下头,凝视着我。 我直接钻进他的怀里,隔着一层单薄的卫衣,舒服的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我的手覆在他的后腰上,能摸到一个桃心状的起伏。 “走一走。”陆云波揽着我的肩膀,我们踏着林荫小路,走向翻着金光的晨曦湖。 “你在想什么?”陆云波侧过头,看着我。 “我在想未来。”我说,“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陆云波点点头:“我想回到我最开始训练的青少年队做教练,我马上就能拿到教练证,从哪里出来的,再回去面试应该会很容易,还有青少年体适能这方面我也想做,正通过一些渠道找培训和拿证的方法。” 陆云波真的是那种闷声做大事的人,大家都说他年纪小,可是他说话做事有都有着相当成熟的考量。我说:“我本来是想一直读,读到博士,然后留在大学做老师,但是我没想到我的研究生生涯这么糟糕,小飞哥和刘莎莎一直跟着楚梅,可是他们一个成为了楚梅的科研枪手,一个成为了楚梅敛财的工具,我绝对不可能留下来,可是我三年研究生除了学位证什么都拿不到,没有任何科研经历和项目成绩,哪个学校会要我读博?我今天才想起来,我当初是以第一名的成绩靠近金门体育学院的,现在,我几乎是我们班,最糟糕的。” 我第一次在陆云波的面前肆无忌惮的诉说着我当下的处境,诉说着我的艰难,我甚俯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的呜咽。陆云波轻轻的拍打着我的后背,我反而更委屈,哭出了声:“我真的太糟糕了,我太糟糕了!” “媳妇!”陆云波抱住我,“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谢谢你愿意真心接纳我,当下是我们的当下,我们一起面对;未来是我们的未来,我们一起筹谋。” 我也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哭到道远处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哭到四下的空气都变得寒冷,我才和陆云波回到宿舍楼,我转过头来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夏天怎么样?只要你点头,什么都不需要你准备,暑假我们就回去——结婚。” 我重重的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微微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下唇有微微刺痛的触感,男孩子的胡茬似乎再想我宣告:相信我,我已经足够成熟了。 想让楚梅指导我写论文,是不可能的。她自己都很多年不参加科研了,科研方面的KPI全都靠小飞哥撑着。从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我就坚持在读文献、参与小飞哥的实验上下功夫,面对开题,不至于大脑一片空白,但是一些细节和重难点,我一个人还是应付不过来。 “所以,你这个最后是5个实验,对应5条假设,其实是没问题的,但我总感觉差点什么?”小飞哥皱着眉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我问:“你感觉不对的地方在哪?” 他指了指最后两个实验:“这个干预逻辑上没有问题,但是,你用什么证明这个干预科学呢?” 我想了一会:“要么找到文献依据,要么再做一个针对干预的实验,对吗?” 小飞哥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能设计出干预有效实验吗?” “万一我能找到干预的文献呢?”我对我的文献阅读量很有自信。 小飞哥问:“楚梅没管你?” 我说:“我问过她,她只是说要有自主科研能力,就不管了。” “她这两年对自己学生的论文太冷漠了。以前她是喜欢给句自己的需要给学生发任务,比如我那届,当时是做正念训练的长期影响,我们几个的毕业论文就是她分配的题目,然后用我们毕业论文的经验做一个大论文,但是,由于她在我们读研的那几年把我们当做免费劳动力,导致那几个同学的科研能力特别差,几乎每一年都是这样,读研三年贴钱打工,学生什么也学不到,最后也完成不了她的任务,甚至论文质量一届比一届差,楚梅最后索性不管了。”小飞哥给我讲述着我不知道的过往。 我突然无比的难过,鼻子酸酸的:“小飞哥,你甘心吗?如果不是遇见她,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学者,不是吗?” 小飞哥连忙拿纸巾给我:“哎呦,没事的,我有我的局限,可能,我如今的处境不一定是逆境,这也许是命运给我安排的最高规格的归途呢?”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很容易伤感。”我擦了擦眼泪。 “我有时候也这样。”小飞哥第一次摸了摸我的头,“我有一个妹妹,刚上中学,我希望她长大和你一样,漂亮、温柔、聪慧......师妹,谢谢你心疼我。” 我和小飞哥并肩走出图书馆的小会议室,走廊里,有金门体育学院的大部分的学科大牛的照片和介绍,看着一个满头时尚的卷发,带着善意的微笑的楚梅,我和小飞哥相顾无言。 我来到楚梅的办公室,趁着和她汇报教研工作,我当面把一份打印好的开题报告交给楚梅,多亏了我强大的文献阅读量,在某个小语种核心期刊中,我找到干预的一系列文献依据,我的逻辑链没有任何问题了。楚梅看着我的实验设计,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欣赏。 “小艾,你的科研素养也是不错的嘛,真不考虑继续读了?我可以给你硕博连读。”楚梅说。 我摇摇头婉拒:“老师,我父母年纪大了,我理他们太远不方便。” 楚梅的脸微微黑:“行吧,可惜了,你可以多和你小戴师哥接触,把眼界和格局放大,他家还是农村的呢,照样在读博士。” “谢谢老师。”我已经聊不下去了,尴尬的逃离办公室。 “哎呦!”一转弯就撞到了小飞哥,小飞哥扶了扶眼镜,“这是干嘛?饿着了?着急干饭?” 小飞哥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说:“刚刚楚梅跟我说硕博连读的事。” 小飞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 “我当然拒绝了,我要不是较开题报告,我才懒得见她。”我说。 “怎么样,开题报告过了?”小飞哥问。 我点点头:“她看到我的开题报告好像还挺高兴,然后就拉着我聊硕博连读的事。” “过了就好。”小飞哥似乎也放下心来,刚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叫住我,“师妹!” 我回过头,看到小飞哥的表情,紧缩的眉头,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慌乱:“师妹......你......你在做一个B方案。” “B方案?”我有些听不懂小飞哥的说法。 “就是......你写两篇毕业论文,第二篇不要给老师看,我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小飞哥已经表现出来他的预感有多不祥了。 两篇论文,这可是个不小的工作量,我有些迟疑:“为......为什么?”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的B方案就按照普通硕士毕业论文的质量去写就可以了,能过关就行,不至于有多好,尽量......尽量......用不上最好。”小飞哥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我在空教室里,看着电脑,回忆这着小飞哥今天的表现。 “想什么呢?”第一批草莓已经下来了,陆云波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盒草莓,红白相间的草莓整整齐齐的躺在餐盒里。 “今天,小飞哥很奇怪。”还没等我动手,陆云波就拿了一个草莓递到我的嘴边。 趁着我咀嚼草莓,陆云波问:“怎么奇怪?” 我把白天发生的种种告诉陆云波,陆云波也说:“是啊,他不想死会开玩笑捉弄人的人,他也没和你说为什么?” 我摇摇头:“我感觉,我问他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这次说的很含糊,只是让我尽量。” “那你写吗?”陆云波问。 “肯定写不出两个论文,但是歇一歇思路,给自己再开个题是没问题的。”我自信的打开了X-mind。 如果在我3年痛苦的研究生生活中找寻唯一的纯粹的糖,那一定是陆云波。因为有他,我才不会觉得,我白白浪费了3年青春。这三年我是虚度的,是迷茫的,但是为他穿上婚纱这件事,我是感到欣慰且自豪的。 答辩之后,我拿着喜糖和请假条,向楚梅要了14天婚假。我本以为我要和楚梅周旋好久,但是她这次却十分爽快,只是说了一句新婚快乐。 “师妹!师妹!”我见小飞哥不在,就把喜糖放在他的桌子上,没想到,他追出来了。 “小飞哥?” 小飞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连忙拒绝,我太知道他的处境了,他没有工作,又不好意思伸手向家里要,一直靠奖学金和科研补助过日子:“小飞哥,我不能收,心意我领了。” 小飞哥执拗的把红包塞给我:“不行,我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同门师妹结婚,我这个当大师哥的,得......” “小飞哥!”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我更知道他的拮据,于是把红包拆开,把里面的红钞票拿出来还给他,把红包放进自己的口袋,“哥哥,我真的感受到你的心意了,我很幸福,我希望你也是,就像你对我说的,我们都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把钱花在需要的地方。我知道,我们是彼此很重要的人,其实重要的人需要的,只有你幸福。” 小飞哥拿着钱,抓着我的手腕:“说好了,师妹,你一定要幸福!” “放心吧,那家伙你也看到了,很靠谱的。”当小飞哥松开我的手腕时,我心里涌上一抹伤感与酸楚,竟然与父亲在婚礼上松开我的手时的感觉那么相似,不知不觉间,小飞哥已经是哥哥了。 早在几个月之前,陆云波就给我量了身高三围,所以在我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就试穿了婚纱。陆云波本来想和我一起,被我用理由回绝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如果他在,我会相当的忐忑。 我的妈妈和他的妈妈陪我从试婚纱到了解一些婚礼流程,我妈妈问我:“你想好伴娘选谁了吗?” 我一愣,我居然完全没有想到伴娘这个问题,即使现在想到了,我丝毫没有合适的选项,我好像没什么朋友,因为我不参加社交活动,所以我没朋友;至于为什么我不参加社交活动,因为我很乖,从来不出去乱跑,上大学之前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手机,上了大学,爸爸妈妈也会不定时查岗,因为背着爸爸妈妈去一个演唱会做了一次工作人员,被骂了足足一个月,我的室友在一旁尴尬的看着我给爸爸妈妈道歉,后来,她出去玩也再也不叫上我...... “冰冰?”妈妈打断了我的回忆,“有人选吗?” 我摇摇头。 “那妈妈就让你小姨的女儿来了。”妈妈很高兴,“她女儿是学艺术的,气质特别好,还有花童,妈妈安排了......” 我没有听下去,原来她早就安排好了人,如果我真的有什么小闺密来给我做伴娘,妈妈反而会费一番口舌,把我的人选劝退。 在我妈妈出去之后,陆妈凑到我身边:“冰冰,你是不是有闺蜜不方便来啊?” 我有些诧异的摇摇头。陆妈继续说:“我看你点失落,没关系,你要是还想清谁来做伴娘你就和阿姨说,阿姨家未婚男生一大堆,你来几个我都能安排好对应的伴郎,要是离得远,路费啊、吃住啊,阿姨都给报了,咱们就这一场婚礼,别留下什么遗憾。” 我鼻子有些酸,小声说:“我不是失落,是紧张。” 陆妈“噗嗤”笑了出来:“肯定的,都紧张,没事,你就负责美美的,阿姨都给你安排好了。”陆妈轻轻的帮我试戴耳环,看着镜子里的我:“阿姨是魔都人,离这里好远,阿姨太知道当媳妇不容易了,所以你别担心,嫁过来,阿姨会给你撑腰的,要是老大欺负你,你就找阿姨,阿姨肯定帮着你。” 我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掉了出来,我抬头看着漂亮的陆妈妈,轻轻的抓住了她的手。 我们的婚礼在吉祥市举行,因为大家体谅我的婚纱重,所以,没有什么伴娘堵门,什么繁琐的习俗。在我早起化妆的时候,一个稍稍年长化妆师给我拿了一堆咖啡、蛋糕和巧克力,对我说:“这是你婆婆让我给你的,让你抓紧吃,怕你忙活一上午饿得难受。” 也正是这些高能量的东西,不仅让给我一上午都有精神,偷偷装着的巧克力还救济了陆云波和陆云亿。 我的父亲一直沉默着,他牵着我的手,站在礼厅的门前,我虽然有些尴尬,但是我的心思更多的在接下来的婚礼环节,就在大门即将打开时,我听到爸爸小声说了一句:“闺女,你要幸福。” 一瞬间,我有些控制不住我的眼泪,用力的掐了掐手中的捧花,指尖嵌入植物的茎,也许是因为眼睛中的泪水,后来录到的进门视频里,我的显得十分柔情。 陆云波身着一身黑色礼服的,有些慌乱的注视着我,双眼蕴含了欣喜、感动和一丝迷茫,陆云亿身穿藏蓝色礼服,站在陆云波身边。我和父亲在红毯上缓慢的走着,陆云波拿着麦克风,满脸期待的看着我们,我和父亲站定,陆云亿轻咳一声,小声说:“叫爸爸!” 陆云波拿着麦克风的手有些颤抖,把紧张二字写在了脸上:“爸爸!” 陆云波的声音洪亮,相比之下陆云亿的提醒声微不可闻:“把麦克风给叔叔。” 陆云波把麦克风双手递给我父亲,我的父亲缓缓说出提前准备好的话:“我的女儿,你从今天开始就要正式步入婚姻生活,婚姻不只是一种关系,更是责任与使命,你要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你要完成从幼稚的女孩到成熟的女人的蜕变;我的女婿,在深入了解你的个性和品质之后,我十分放心,把我的小棉袄交给你,希望你能疼爱她,呵护她。祝愿我的女儿女婿,新欢快乐,幸福美满!” 父亲把我的手放到陆云波说的手上,陆云波紧张的时候手会抖,我轻轻的捏了捏他,以表安抚,陆云亿小声说:“哥,去主台,注意嫂子的婚纱。” 我和伴娘并不认识,她好像不是个伴娘,是保镖,全程傻站在我后面。我也不知道陆云波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但是有陆云亿全程在一旁提醒着流程,我们并没出什么错。 司仪说:“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两个可爱的小花童拿上戒指,现在交换的戒指是假的,但是在戒指带到手上的那一刻,我好像知道陆云波为什么那么激动了,因为我的手也开始了微微颤抖。我们的手轻轻的握在了一起,一声贵妇的叹息,两杯香槟递到我们的手里,在喝交杯酒的时候,我有点不敢直视陆云波炙热的目光,不知从那一刻开始,他一直盯着我,眼睛里像是在燃烧着什么。 “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司仪说完这句话之后,意料之内的起哄声此起彼伏。陆云波轻轻拥抱着我,在我耳边小声说:“你真美!” 我习惯了众人瞩目,面对宾客不觉紧张,唯独面对陆云波,我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心绪紊乱。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我爱你。” “我爱你!”我们的告白异口同声,一旁的陆云亿有些看不下去,小声提醒:“抱一下得了,扔捧花!” 好像从那一个相拥开始,我长时间在讲台上磨练出来的那份从容瓦解了,余下来的几个程序我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全凭着陆云亿的小声提醒。鞠躬致谢后,我们来到后台,陆云亿无视我的伴娘投来的花痴的目光,怨怼道:“你俩结婚累死我了!陆云波,你有点出息没?本来昨晚上对程序什么都记得,今天一看着她就全忘了?” 我恍然大悟,笑着看向陆云波,他的耳朵通红:“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打扮,我有点认不出来了。” “把你没出息的样子收起来,我饿了,给我吃的!”陆云亿的礼服没那么隆重,随性的瘫在沙发上。 “我也饿!我上哪里弄吃的?”陆云波说。 “我有!”我马上要换另一套礼服,听到兄弟二人的对话,对我的伴娘说,“那个妹妹,我的棕色帆布包,里面有巧克力。” 我换完敬酒服,看到两兄弟正在吃巧克力,我问:“咱妈早上没给你们拿吃的吗?” 听到“咱妈”这个称呼,陆云波痴痴一笑,陆云亿瞪了他一眼:“我俩早上有点慌,没吃下去,谁知道要这么久。” “你结婚的时候就有经验了。”我说。 接下来,敬酒、改口、送客......忙忙活活又是将近两个小时。 送走了我娘家人之后,我们才终于得以休息。陆云亿早就换上了便装,端着外卖盒子嘬粉。 “冰冰!”陆妈,现在是我的婆婆叫我,“回去好好休息,咱们家没有什么规矩,明天什么时候睡好了,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妈,您也辛苦了!”我的婆婆真的是没的说。 “我送他俩。”陆云亿自告奋勇,看来他也拿到驾驶证了。 “你稳当点!”公公提醒道。 嘬过粉的陆云亿缓过来精神,一路上都哼着小曲。 “你咋这么高兴?”我问。 陆云亿一笑:“我哥结婚我当然高兴,嫂子,需要闹洞房吗?” “滚蛋!”陆云波说,“你个泼猴,你敢闹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虽然已经看过新房了,但是真的住进来,又是另一种感觉。我躺在床上摸着自己还有些微微潮湿的头发,耳机里放着一首首舒缓的老歌,床的另一侧一沉,陆云波躺在了我的旁边。 我把一只耳朵的耳机塞到陆云波耳朵里,上世纪的情歌王后正在唱一首《我只在乎你》,我缩在他怀里,他没穿衣服,这让我有些羞怯,虽然我们也如其他小情侣一样亲密互动,但是如此坦诚还是第一次。陆云波的胸部有明显的起伏,胸部和肩膀的肌肉连成一体,我的手划到他的腰上,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也正随着呼吸起伏。他的怀抱过于温热,我也有些手忙脚乱。 “摸什么呢?”陆云波没收了我的手机和耳机,随手把灯调暗,“媳妇,我爱你。” 他的重量逐渐加到我的身上,开始合法夫妻的合理互动,比起刚刚恋爱的的粗鲁,弟弟已经被我调教的学会了温柔的调情。炽热、湿润、节律、欣快......灯光朦胧昏暗,光线与光线之间的碰撞融合,爱与爱情相伴相守,星月璀璨后暗淡,我们的爱,至死不渝。 短暂的婚假结束—— 在我收拾东西准备回金门时,陆云波无意间干了一件十分解气的事。 楚梅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宿管科的郭科长打来的。 “喂,您好,请问您是不是找了一个刚结婚的研究生回来干活?” 楚梅说:“是。” “所以你知道她是新婚?”这个郭科长是去年空降到我们学校的的,脾气火爆直率,据说也是一个有背景的,谁也不惧,“楚梅教授,我不知道你把这个孩子叫回来是干什么国家级的大项目?但是这个女孩的丈夫也是咱们学校的,打了报告要和妻子一起回来,你要和宿管科一起承担这两个学生的安全责任。” 楚梅被噎到讲不出话,弱弱的反驳:“你可以回绝啊!” “回绝?为什么宿管科要做这个坏人,人家刚新婚啊,我把人家拆开?楚梅教授,你要知道现在是假期,研究生不欠导师的,我不知道从哪年开始,研究生给导师做廉价劳动力的歪风邪气开始盛行,但是我还是你一次见你这么刻薄的导师,结婚不到半个月就把人弄出来干活,我就是通知你,顺便提醒你,好自为之,别给宿管科和学校添麻烦,年轻人的身体也是身体,我不想一个体育学院闹出猝死的大新闻。” 我知道陆云波跟我一起回学校,并没有觉得很意外,这孩子永远闷声干大事。 我刚刚在办公室坐下,一个梳着脏辫的脑袋探了进来,我惊喜的唤了一声:“其其!” “师姐呀,可以啊,我就去队里呆了几个月,你就结婚了!”鲍其其由于全权负责金门市国跤队的备战,还不到学期末,就打铺盖卷去了体校封闭训练。 “给你留了喜糖!”我拉着鲍其其坐下。 “我们姐妹之间要送酒送花,但是我知道你们喝不了这些,这是送你的奶糕。”鲍其其拿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匣子,光是这个匣子本身,就足够作为礼物了,里面的每一层都是传统的蒙北糕点,奶香四溢,匣子的下层是一个空层,放上冰块就是一个天然冰箱,我真的相当佩服这个民族的智慧。 “谢谢!真的太漂亮了!”我端详着我的新婚礼物,话锋一转,“你见到你的那个小哥哥了吗?” “见到了。”鲍其其的表情很复杂。 “他不记得你了?”我问。 “看不出来......”鲍其其手支着下巴,“我用的汉族名字,他和我混得很熟,我没提之前的事,他也没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说。”我问。 鲍其其自己玩弄着自己的辫子:“要是我跟人家叨叨一堆小时候的事,结果人家把不记得,或者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那我多没面子!” “那你准备怎么办?总不能找了这么多年,就这么擦肩而过!”我问。 鲍其其打了个响指:“这次全运会备战的项目,我是总负责人,如果他们拿到了名次,我功不可没,到时候,我以这个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就算他不记得我了,我也不至于尴尬。” “小妹妹真要强啊!”我摸了摸鲍其其的辫子,“其实两个人在一块,不是拼谁输谁赢,放下执拗,享受从暧昧到相爱的过程,才是现代爱情的常态。” 鲍其其点点头:“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还是会因为,我一直在找他,他却忘了我这件事不舒服。” “作为已婚妇女,我有一种预感,他已经认出你来了,只是怕比赛之前贸然相认影响到你,你再等等,全运会之后,他会主动来找你的。”我不是哄他,是真的有这种预感。 聊着聊着,我们差点跑题了,赶紧切回正题:“我们之前不是有讨论一个队员的案例,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这是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无意间交流到的一个困扰鲍其其的问题,我主方向是心理健康教育,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我需要和你一起回体校训练基地吗?”我问。 鲍其其摇摇头:“不用,他们的体能和基本功都差不多了,等正式开学了,我会把队伍带到学校来训练,到时候你再跟我,老师这么早叫你回来,应该是有别的事。” 我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又说不出是什么,就是觉得,楚梅最近的行为很蹊跷。 “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 我不是英雄,甚至不勇敢,我生命的前二十几年的关键词一直是懦弱、顺从和逃避。在某一个时刻,我感受到从我的生命中迸发出勇气,普通人的勇敢好像不是上马挥剑闯敌营,而是在被生活逼到屈辱的顶楼,赤足而立,吹过凛凛的寒风,却能体面的穿上鞋子,返回身后痛苦的污浊。 我们研究生生涯的关键点是中期答辩,答辩本身检验了我们研究生三年学术成果的质量,同时这个时间点,我们的导师会给我们一个综合评估,俩个评估全部合格,我们才能顺利毕业,否则,我们会面临两个我们最不愿面对的结果——肄业或者延毕。 鲍其其把全运会参赛队伍带到学校里,她负责收集运动员的数据,我来对数据进行处理。 “要不我来做,你下周就中期了。”小飞哥看到我面前的一沓数据,拿走了几份。 我抬起头,笑着感谢:“辛苦你了,我PPT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一定要熟悉PPT的内容,评委可能会要求你改变顺序回报,比如让你先阐述研究过程。”小飞哥作为过来人,给我传授经验。 “学到了,记下来!”我认认真真 的吧小飞哥的话打在备忘录里。 电话铃声想起,是孙院长的助理:“你好,是艾语冰同学对吧?你的这个变更答辩题目的结果怎么没有提交呢?” “我......变更题目,我没有要变更题目啊,我开题的那个题目就是我的答辩题目。”我对院长助理的话感到迷惑。 “不是啊,你的这个题目不是与导师即将申请的项目撞了40%的内容,暑假的时候,楚梅教授就帮你申请了题目变更呀,是还没定好题吗?需要申请延迟答辩吗?”院长助理的几句话犹如五雷轰顶。 我震惊的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是小飞哥摇了摇我,我才反应过来:“等一下老师,我和老师沟通一下,再给你答复。” “怎么了?”小飞哥关切的问着我。 “楚梅,给我变更题目了?”我起身,连电脑都没关,就准备去找楚梅理论。 “师妹,等一下!”小飞哥拉住我,“她......她应该是已经把你的题目拿走了,这是学术侵占,她一直这样......” “可是这不是一般的论文,这是毕业论文!她拿走这篇,我是会毕不了业的!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的情绪很激动,我甚至能感到我头部的温度正在直线上升。 “你拿不回来的!她看上的东西就从来没有被拿走过!”小飞哥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的声音颤抖,抱着我的手臂。 我诧异的看着小飞哥,抓住他的手:“小飞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帮帮我,求求你,我好不容易熬出头了......” 小飞哥擦去了我眼角的泪水,自己也红了眼眶:“这几年,她的研究我在做,她的文章我来写,她也不用抢谁的,也没什么好抢的,我上次见她用这招,还是......还是用在我身上。” 埋藏在我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一点,小飞哥不愿提及的,他和楚梅孽缘的开始,原来是这个。 “师妹,你要往远了想,你现在究竟要做什么,你要是想要这篇文章,你估计得延毕,甚至被迫跟她读博,她会把这篇文章的二作给你。”小飞哥拉着我坐下,给我分析着局势。 我摇摇头:“我不!我就想按时毕业。” “你的那个B方案......”小飞哥迟疑的看着我。 “我做了!做到开题那步骤!”我留下了冷汗,庆幸自己停了小飞哥的话。 小飞哥也长舒一口气:“你先稳定好情绪,记住你最终的目的,去和她谈,而不是和她争执。” 我擦了擦眼泪,理了理思绪:“可是我能在一个星期之内,把新的论文完成到中期要求到的那个程度吗?” “先别想那么多,你先把你的新题给我看一下,然后去和她谈。”小飞哥对这件事格外关心,那双眼睛好像再说,我未能走出的困境,请你一定要走出去。 我准备好之后,敲开了楚梅的门,屋子里飘散着咖啡香,楚梅躺在弗洛伊德椅上看电影,似乎没有看见我进来,端起车厘子细细品味。 “老师,您方便吗?”我问。 楚梅吐掉嘴里的车厘子核,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老师,我来和你商量论文题目变更的事。”我收起柔软的语气。 楚梅暂停了电影, 不情愿的走了过来:“怎么,来不及答辩了?” 我其实想了一肚子指责她的话,但是,小飞哥说过,我是来找她谈,不是和她吵架,我要压抑自己的情绪,把功用在达成目的上:“老师,我不想延迟毕业。” “你不想延迟毕业,就要准时答辩啊,你自己不关注你自己的论文,我有什么办法?”楚梅大言不惭的样子,让我好不容易平息的愤怒再一次冲上大脑。 “你看,这个项目已经立项了,学校很重视,不会因为一个毕业生,动这个市级项目的。”楚梅身子微微前倾,“这样,我给你个最优解决方案,我把咱们这个准核心期刊,的二作给你,然后你继续读我的博士。” 我长呼一口气:“谢谢老师的厚爱,我的丈夫和父母都在吉祥市,我还是希望能够顺利毕业,我想回家。” “不然你放弃学位证,你现在就能回家。”楚梅好像开玩笑一样说这件事,她的笑容就像是那张挂在图书馆墙上的照片,干练而慈爱,祖母一般的面孔之下,是可憎的嘴脸。 “老师,我在选题目的时候有另一方向的初稿,我可以在答辩之前完善这个题目,这样就能准时答辩了,到时候辛苦老师给我签字。”我说。 楚梅玩味地看着我,似乎因为我放弃那么好的题目而庆幸,又因为我拒绝读博而失望,最后说:“我很期待你的新题目。” 晚上,小飞哥调整了我的研究思路,把所有需要用量表的步骤往前提,这样,我就能在一个星期之内先得出一些成果,他说:“师妹,像你这种非正常流程的论文,要走一个评委预审通道,你做出结果之后,先申请评委预审,他们通过之后,再给拿她签字,就算这样她想刁难你,也会因为显得太刻意而放弃。” “好的,明白。”我看了看小飞哥改进的研究设计,一看就是学术老手,清晰明了。 “你尽快吧被试筛选量表,和前测量表编出来,至少要准备500份,这样应该可以过中期,干预你放到后面慢慢做......”小飞哥正说着,楚梅的电话打来了。 “小戴,你人呢?” 小飞哥吧电话开成免提:“老师,我要去买纸,打印机里面A4纸不太够了。” “那个不着急,你过来办公楼310,我交代你一点活。”楚梅说完挂掉电话。 小飞哥挂掉电话,失落的对我说:“估计要把我支走,没关系,应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活儿,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思路清晰了就好做了,谢谢你啊,小飞哥。”我现在还是很乐观的,毕竟有顺利毕业的希望。 “这段时间会很辛苦。”小飞哥的话戛然而止,勉强一笑,离开了研究生办公室。 陆云波这个学期又要实习又要写论文,还好他不考研,不然压力更大,我有些不忍麻烦他,可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向后一看,身后只有他。他现在是我的丈夫了,我可以依赖他,信任他。 “媳妇,要去吃晚饭吗?”他接了我的电话,语气很高兴,他在柳教练的训练团队实习,每天都在做他喜欢的工作,这让我十分羡慕。 “额,云波,帮我准备点东西呗。”我一边打电话,右手还忙活着筛选量表。 他能通过我的语气听出我的情绪,我也是无意中察觉到的事,他仔细的记下我让他准备好的东西,便挂了电话。 不一会,他陆云波抱着一堆东西进来:“怎么,要住在办公室?” 我把毯子和抱枕放到椅子上,泡面放在桌子下,洗漱用品摆在窗台上,然后回到电脑前,最后核查一边量表,点击打印,厚厚的一沓量表打出来,我才长舒一口气。这个过程中,陆云波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见打印机里的纸见底了,笨拙的把刚买好的A4纸放到抽屉里。 我和陆云波的视线默契的对上,他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了?” 我的手在我面前慌乱的画了几个圈,话未出口,眼泪先掉下来。陆云波连忙走到我面前,把我揽在怀里,我的练贴在他的腹部,双臂环着他,抽泣了大概五分钟,连忙起身,擦了擦眼泪:“你是不是给我带吃的了?” 他把餐盒递给我,我看了一眼时间,大口大口的吃着晚饭,边吃边说:“楚梅,偷偷拦下了我的毕业论文,据为己有,下周就中期答辩了,我才知道这件事,我必须在一周之内再赶出一篇论文,才能顺利毕业。” 豆大的泪珠又掉到了餐盒里,我用手擦掉,快速的结束了我的晚餐,继续说:“我今天要把两份量表做出来,然后这两天,可能你要帮我跑一跑,帮我收发量表啥的。” “交给我,你放心。”陆云波说。 “不要自作主张做任何决定,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现在,你要听我的。”我提醒道。 他点点头,夫妻就是这样,生活在一起之后,会通晓对方的心思,我们又都是坦诚的人,把话直接讲出来,反而减少了不少矛盾。 “我还能帮上什么忙?”陆云波问我。 “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有咱们忙的。”我笑了笑,我知道,这笑容一定不好看。 那天晚上,我睡了将近六个小时,这是我那一个星期最长的睡眠。 第二天早上,我在走廊的洗手间洗漱,听到了走廊传来的脚步声。 “陆云波是你吗?”我喊了一声,没什么回应。 我擦了擦嘴,连忙跑到自己的办公室,一个和陆云波差不多高,但是比陆云波瘦的身影站在办公室里,他回过头,笑着和我打了招呼:“你好啊,其其教练让我来拿120份问卷。” “120份!”我惊喜的再次确认。 他点点头,高挺得鼻梁,淡色的薄唇,看起来是一种很成熟的帅气:“对,120份,明天早上给你送来,还有,她说,她这个星期会拖住这个女人,你没有后顾之忧。” 我把量表打上便签封袋,递给他。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马上要出发的那支国跤队?” 他点点头,这个男孩笑的时候喜欢抿嘴。 “加油!”我在这个情况下只给出了体面的祝福,如果是平常,我应该能想到一些其他的事。 在3个小时的睡眠之后,我迎来连续48小时的不眠不休,完成了数据处理和撰写报告,不得不说,我前期实验设计抗打,为后续的研究进行以及其他后续工作提供了便利。 半夜2点,我从6楼的研究生办公室向外看,校园中,没有一扇窗户是亮着灯的,倒是路灯,一盏不落的亮着。加热器的提示音响起,我把烧开的热水倒进泡面盒,我还是偷偷藏了两盒酸辣味的泡面,陆云波会唠叨泡面不健康,辣味更是伤胃,但是我现在真的是焦虑至极、郁闷至极,我在疲劳中逐渐麻木,我困倦却不想睡眠,饥饿却不想饮食,好不容易在深夜想吃一盒酸辣味的泡面,这种小欲望让我很高兴,当然要满足自己。吃面的时候我听到了凄厉的嚎叫,我顺着楼梯走到二楼,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户,终于看到声音的来源——学校里的两只流浪猫正在路灯下对峙,橘无霸站在花坛上,弓起身子,尾巴炸毛,用低吼震慑着站在地上的奶牛魔王,奶牛魔王抬着头,三只脚着地,右前爪半抬,蠢蠢欲动的上下比量,尾巴焦躁的甩动着。奶牛魔王猛地一跃而起,橘无霸利用体重优势从花坛跳下,把奶牛魔王从半空中砸下来,死死的压在身下,然后使用自己的无敌大橘喵喵拳,抓挠、撕咬奶牛魔王,奶牛魔王用尽全力反抗者,可奈何体型的绝对差别是这场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一阵哀嚎过后,橘无霸跳回花坛,昏黄的灯光下,奶牛大王踉踉跄跄的背影拖行出一笔有气无力的笔画。冷风从纱窗透进来,我打了一个寒战,关上了窗户。 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一些,我走回办公室,对我写完的内容进行最后的核对。电脑屏幕开始闪着青色的光,我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把办公室柜子里的急救箱找到,万幸,有速效救心丸,我倒了一些在桌子上,把120打在拨号界面上,闭目养神了一会,才再次开始工作。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有一个海绵,正在吸食我的血液不断胀大,我开始出现了一系列头晕、恶心和呼吸不畅的症状,我在确认完最后一个细节之后,在凌晨6点把我的所有报告提交到预审核窗口和相关负责人,订好了中午12点的闹钟,昏睡过去。 这是我睡得最累的一觉,梦中全都是凄厉的噪音和抽象且恐怖的画面。我虽然在睡觉,但是却能依稀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抽搐,我胡乱的抓着东西,防止自己从椅子上摔下来。 “媳妇!媳妇!”无厘头的梦境里传来格格不入的声音,我的身体也愈发轻盈,一直堵在喉头的恶心感逼醒了我,我翻身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狼狈的摸索到垃圾桶,呕吐出来。 那双有力的大手抚摸着我,用手梳理着我的头发,防止它们被我的呕吐物弄脏。我狼狈的跪在地上,鼻尖萦绕着呕吐物的酸臭味。 “你先喝点水。”陆云波的声音终于清晰,说完,他蹲下身收拾垃圾桶里的狼藉,边收拾边说,“我进来的时候,你身体扭曲着趴在椅子上,桌子上还全都是药丸,吓死我了。” 我双眼空洞着,看着他在我面前忙碌。他走到窗户旁边:“媳妇穿上衣服,我开窗通风。” 我乖顺的披上棉服,缓缓起身活动身体。冷空气吹进来,我清醒了一些,拿着洗漱品,去走廊的卫生间洗漱。 “艾语冰,你还好吧,脸色也太差了!”运动人体科学的博士生也在这一层,我和一个运人学姐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学姐关切的望着我:“艾语冰,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你这个脸色太吓人了,你在办公室熬什么呢?” 我擦了擦脸:“没事了,我赶进度呢,谢谢学姐。” “媳妇!媳妇!”陆云波循着声音找过来。 “你女朋友状态不太好,你看着她点。”学姐嘱咐道。 “好嘞,好嘞,谢谢学姐。”陆云波把我扶回办公室坐下,打开餐盒,能看出类这一餐绝对不是食堂的,煎蛋、白粥、蔬菜、水果…… “你偷偷开火了?我问。 “朋友偷偷开火,拜托他搞了一点。”陆云波被我手机的闹铃声吓里一跳,举着勺子愣了两秒。“对了,手机给我!”我忐忑的查看手机的通讯录。 教研室行政主任黄玉给我发来消息:艾语冰同学,你的新题目可以进行答辩了,但是这和原来的题目差了不仅一个档次,你要不要再斟酌一下? 我回:谢谢老师,我回准时参加答辩。 忙碌了一下午之后,我拿着打印好的一沓报告,去找楚梅签字。 楼下的花坛里,一个黑白相间的猫窝被撕毁,这好像就是那天晚上两只猫打架的地方。 “咱们学校的爱心社给学校里的七只猫咪做了花色对应的猫窝,帮助他们过冬。”陆云波见我对着猫窝愣神,给我解释道,这应该是发生在我闭关期间的事。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把奶牛魔王的窝给毁了。”陆云波应该是以为这是人为的。 我叹了一口气:“橘无霸干的,我那天半夜看到他们在这对质来着。” “那奶牛魔王呢?”陆云波问。 “被打伤之后,跑了。”我脑海中浮现奶牛魔王凄惨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到了办公室,我对楚梅说:“老师,我已经提交了新论文,评委组让我找您签字之后,参加明天的答辩。” 楚梅把热水浇到茶具里,普洱的香味弥散在办公室里。 “你还真是个人物,真就写出来了?”楚梅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你本科是北方师范大学的是吧,师范出来的心理生基本功果然够硬。你太让我惊喜了,这么有实力,我舍不得放你走了怎么办?” 如果不知道内情,楚梅的话简直充满了她的惜才之情,充满了学术前辈对科研新人的欣赏与赞美。可是,我听着这些话,却感到一阵恶寒。 “谢谢老师,我更想做我丈夫的贤内助。”拿到签字的我只想尽快离开。 “小艾!”楚梅在身后叫住我,“你要知道,你走不走的了,最后,还得看我。” 我一阵战栗,强行把自己的舌头捋平,却不知道说什么,逃离了那个让我堵心的310. “媳妇!”陆云波在2楼等我,“顺利吗?” 我点点头,拉着他,往宿舍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一群人聚在一起围观,我听到了小猫的呜咽声,眼前一亮,挤进了人群。奥利奥趴在奶牛魔王的身上,不断的发出“喵~唔~”的声音,而奶牛魔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黑白花两兄弟,只剩下这一个了。 “奶牛魔王应该是被别的猫给打了!”一个身穿爱心社棉马甲的男生半跪在地上,一边安抚奥利奥,一边检查奶牛魔王的尸体。 “是橘无霸!”我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一个女孩马上走到我面前,“你是看到的,还是猜的?” “有一天晚上,橘无霸在奶牛魔王的窝那,把奶牛魔王给打了,我猜,奶牛魔王的窝也是橘无霸拆的。因为人没有必要把窝撕一个口子,把里面的棉花掏出来,应该是猫干的。”我虽然不怕猫,但我也不是什么爱猫小分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 “我说什么来着!”女生听我说完,对其他几个爱心社的学生说,“橘无霸就是个祸害,以前奶牛魔王还能带着其他猫压制它,现在奶牛魔王牺牲了,要是再放任橘无霸不管,其他小猫估计也保不住!” “我已经再联系收养群了......” 我没有听后续,也不关心橘无霸的结局,拉着陆云波回了宿舍。 “先别洗头洗澡,我怕你晕过去,休息够了再收拾,给我明天的时间表,我叫你!”陆云波把我的一堆东西递给我,反复确认我是否拿的动。我摸了摸他的头,让他放心离开。 第二天答辩,还算顺利,我的内容虽然没有没什么亮点,但也没出错,六十多分飘过。 “艾语冰同学,新婚快乐!”黄玉老师微笑着走到我身边,我的导师楚梅是教研室教研主任,黄玉是行政主任,这两个位置很有意思,权力相当,各管一方,两个主任,和,则万事顺畅,敌对,则整个教研室都四分五裂,内斗无数,很可惜,我们教研室两位主任的关系属于后者。 “谢谢老师!” “艾同学!你真的很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这说明你是一个很好的科研苗子,我作为一个老师,真的很想推荐你读博,你要不考虑考虑?”黄玉说。 我笑着摇摇头:“黄老师过奖了,我这次纯属侥幸,这三年我读的很吃力,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读博就算了。” “别这么快拒绝,也许是楚老师的培养模式不适合你,当然不是说你的老师不好,一个人有一套方法嘛,就看合不合适。你可以和我的研究生接触一下,看看我的培养方法适不适合你,在考虑一下要不要读博,如果你想读,我会给你留一个院长位。”黄玉的口音偏南方,为人做事也更圆滑。所谓院长位,大部分情况是挂在院长名下,真正带着学生做事的,还是两位主任。见我提不起兴趣,黄玉补充:“先别急着做回应,在想一想。” 我又不傻,我是想读博,但绝不留校,甚至要离金门市远远的。我宁可选一个实力不是那么强的学校读博,也绝不卷入到楚梅和黄玉的内斗。 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我趴在陆云波的怀里,他的拥抱会让我安心,我迷迷糊糊的说:“毕业,我和你回家......” 白天,我给学生出考卷,强行撑着自己核对一边之后,就听到一旁的小飞哥惊呼:“你怎么直接打出来了?" “啊?”我想取消,已经来不及了,手忙脚乱地操作着。 “没事没事,当我的草稿纸了。”小飞哥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怎么了,这段时间状态也太不对劲了。” “我就是,睡得不太好......”我不仅仅是睡得不好,胃口也不好,工作状态更不好。 “你太焦虑了,虽然今年你可能回不去,但还是要尽可能的调整一下。”小飞哥怕我出错,帮我把试卷提交到教务网,然后关掉了我的电脑,“你还在担心楚梅找你麻烦?她确实是会做一些很霸道的事,有的时候是为了一己私利,有的时候是因为自己的小不痛快,拿咱们撒气,但是,她没有追着一个人非得把她逼上绝路的先例,还有几个月,马上就结束了。” 小飞哥最近也被楚梅找了不少麻烦,开会的时候,楚梅会借口泡茶让小飞哥烧水,然后把小飞哥烧的水泼洒到小飞哥手上,这其中原因,无非是她知道小飞哥给我完成论文,提供了不少帮助。 凌晨三点,我听着电台里的音乐,倚在宿舍顶楼的窗台上。我只是睡不着,从中期之后,我的睡眠状况不断恶化,夜晚无眠一度导致我白天的精神状态不佳。我回忆起晚饭时,和陆云波的对话。 “云波,爸爸的公司是什么业务?”我问陆云波。 陆云波正在给我拨虾,抬头看了我一眼:“最开始是青少年军事夏令营,后来因为政策的变化开始专向大众健身和青少年体育训练基地,怎么了?” “需要心理学相关专业的人吗?” 陆云波把剥好的虾肉放到我的餐盘里:“需要,任何岗位,你要你想要,都可以找人带你。” 陆云波看着我,笑得宠溺,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是,我是想,有没有适合小飞哥这种,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人的职位,他一直在实验室里,如果脱离科研相关工作,我怕他在社会上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陆云波知道了我的诉求,点点头:“会有的,我可以问问。” 我在窗台上终于熬到了太阳爬上地平线,我希望能离开这里,从天黑熬到天亮的滋味,我再也不想尝了。我回到寝室洗漱,打开手机,就是一串消息。楚梅抽到监考,当然,这是给我抽的。 冷冷的水打在脸上,我却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脸上划过,我仿佛确认寝室们锁好之后,我无力地坐在地上,悲伤的哭腔,被水龙头的声音掩盖。我最近总是伤心,没来由的想要哭泣,哭泣过后,我用化妆品掩盖掉伤心的痕迹,艰难的走到阳光下。 “小飞哥,这个给你。”我把陆云波爸爸的名片递给小飞哥,“这是我岳父的联系方式。” “啊?”小飞哥有些滑稽的笑出来,“你......岳父?” “我们总是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嘛,万一,你要离开学校,我这里,是你的退路。”我说。 小飞哥慎重地把名片收在自己的包里,吉祥离金门很远,离小飞哥家更远,我知道这条退路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我希望,小飞哥能有一份离开的底气。 我的浑浑噩噩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楚梅再一次把我往崩塌的边缘推了推。 “艾语冰同学!”我在电梯里碰到了黄玉,黄玉笑着和我打招呼,“你是决定继续硕博连读了吗?” “啊?”我不明所以。 “你的导师评定系统里为什么是待定啊?”黄玉说的是我们毕业的另一个关卡,在论文、学分之后,导师进行的审核评定,三个PASS,缺一不可。 “我的老师没有给我通过?”我喃喃自语。 黄玉说:“对呀,我以为你申请了哪位老师的博士,要继续留校呢,奇怪呀,你的学分什么的都没什么问题,怎么,会待定呢,你快问一问楚老师。” 我点点头:“谢谢老师!” “哎!艾语冰同学!”黄宇叫住我,“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啊!” 我给楚梅老师发信息,问她在哪,她并没回我,办公室也不见她人。 “怎么了?”鲍其其出现在我身后。 “其其,楚梅......楚老师在哪?”我焦急地问。 “不知道啊,最近不是要开全运会总结大会吗?她应该在学校准备啊!”鲍其其扭了扭310的把手,又敲了敲门,“有急事?” “她把我的考核状态设置成待定,这样我拿不到毕业证和学位证!”我说。 鲍其其踢了一脚办公室的门:“她就喜欢干这种狗事。” 我连忙拦住她,生怕楚梅躲在里面偷听。折腾了一天,晚上,楚梅回了我消息:今天开会,有事? 我本想直接问考核的事,但是怕她躲着,就借口说:有几分结课的报告,孙老师让给我找您签字。 她回:明天吧。 我一晚上没合眼,真正的从天黑熬到了天亮,那种心焦的感觉,让我十分难受,我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办公室,快12点,楚梅迈着轻快的步伐姗姗来迟。 “什么签字啊?”楚梅带了一条泛着紫光的珍珠项链。 “老师,为什么我的导师综合评价是待定?”我问。 楚梅脸瞬间黑了下来,还好,我跟了进来,不然一定会被关在外面。 “谁跟你说的?”楚梅问。 我没有回答她,继续问:“老师,您觉得这三年我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我不能通过?” “没有为什么,我说了,你顺利毕业与否,关键在我。”楚梅笑着倚在自己弗洛伊德椅上,不看我。 “老师,这不公平!”我带着哭腔说。 “这很公平。”楚梅悠悠的说,“我既然有这个权利,自然要用。” 我抹了一把眼泪:“老师,您的课和工作,我都完成了;我自己的论文题目也给您了,我就是想顺利毕业,您为什么要拦着?” “你这三年,好像什么成果都没有,我作为一个严格的导师,不给你过,也是正常,不是吗?”楚梅冠冕堂皇的理由令人作呕。 我愣住了,我居然被谴责了,我们这三年里有科研时间吗?她培养过我们吗?就连我们的组会时间,都在给她打扫卫生。我问:“这就是您不让我毕业的理由吗?” “小艾,你有科研的能力,你适合继续读下去,我培养你三年,你应该用你的能力来报答我,你翻一翻我的论文,都是《心理学报》这种期刊,你继续读,我的二作都给你。你就这么走了,你和那些水学历的废物有什么区别?”楚梅终于表露了自己的诉求。 我摇摇头:“如果我拒绝您呢?” 她哈哈一笑:“一个浪费自己能力的人,不配拿到学位证,你尽管去求,只要我不松口,你别想如愿。” 我渐渐失去了理智,我依稀记得,这是我和楚梅爆发的,唯一的、剧烈的争吵,再后来的事,我就是听别人说的,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了。我的头部剧烈的疼痛,虽然正在吸氧,但还是感觉呼吸困难,隐隐的有恶心的感觉,却不想起身去吐。 “患者醒了!”护士匆匆说了一句,然后,离开了我的床位,平车的声音在我脚下传来,等了好久,终于有一个袖子粘着血的男医生过来看了看我:“通知家属,转出去吧,不许出院,转普通病房。” 男医生说完又匆匆的跑向另一边,护士过来,边帮我移动,边唠叨:“你这姑娘,这么漂亮,要是真的走了多可惜,你都不知道你丈夫来的时候有多着急,还好你喝的那个米酒饮料酒精含量极底,要不然,就你吞服头孢的量,根本救不回来。” “艾语冰家属!” 护士唤来一个瘦弱的男生,小飞哥拉着我的手:“师妹!” “病人丈夫呢?”护士问。 小飞哥答:“他有一点急事,我是他哥哥。” “病人脱离危险,转普通病房,先不能出院,等血检结果稳定才能走,让她卧床静养。”护士边走边嘱咐。 等医护人员走之后,小飞哥拉上帘子,小声说:“遇到什么事和我们说啊,怎么这么冲动,师妹,别担心,会好的。” 从我醒来开始,我思维异常清晰,周围人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听到,可是,我什么也不想听。我很绝望,我不甘心三年的时间和青春白白搭进去,我更不想留在楚梅身边,像刘莎莎和小飞哥一样变成她的工具,可是,我现在的困境是无解的,我忘记我和楚梅的后半程谈判的具体内容,但是,我得到了一些信息点:对于我的毕业,他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她现在就是盯着我,让我不好过,我逃不掉...... “我听305的人说310有人再吵架,我就知道应该是你,后来我和云波联系不上你,就有不好的预感,和宿管阿姨说完之后,上楼看到......”小飞哥的话戛然而止,“师妹,遇到什么事,和我说一说,总是有解决办法的。” 唰—— 帘子拉开,陆云波的声音响起:“小飞哥!谢谢你啊,我回来了。” 小飞哥趴在陆云波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把独立的空间让给我俩。陆云波什么都没说,就是趴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抚摸我的脸颊,不一会,他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我刚刚去听录音了,还做了备份。” 我侧过头,看向他,我在找楚梅去谈的时候,把手机得录音机打开,所以我的手记录下了,从我见到楚梅到我自杀的全过程,但是,楚梅的嘴巴很紧,我都已经情绪失控了,她还是没有说很多有用的话。眼泪不争气的掉下陆云波帮我擦去:“没事了,有办法的,我联系了我爸爸认识的最好的律师,他正在从录音里找证据,因为涉及到隐私,我没有把你手机的所有资料给他,等你好一些,从手机找找,有什么证据是可以证明他学术霸凌你的,咱谈不了可以告,总有办法的。” 我仰面朝天,眼泪从两个眼角一滴一滴的滑落,陆云波边安慰我,边用哄孩子的语气和我说:“哦~好了好了,不难过了,有我在,我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你的。” 哄了我一会,陆云波说:“媳妇,别用6个1做手机密码,太好破了。” 我所有的密码都是111111,果然,陆云波太了解我了。 我的密码是111111. 我一直不是很擅长文科,也就是一直不擅长背记,所以我的密码一切从简。 我摆弄着手机,陆云波回学校处理事,留我一人,也算清净。突然我的邮箱有了回应,这还是我在论文出问题之前,筹划的事。我对特殊儿童的心理训练很感兴趣,本科就是教育方向,研究生三年,在体育类学校度过,对心理训练的途径有了新的思考。吉林师范大学是一所双非学校,不仅是在师范院校里不算上等,在心理学领域也不拔尖,但是,最近几年,这所学校发出的几篇核心期刊质量都很高,查过之后,我发现这是同一个硕导的文章,在论文里找到了他的邮箱,我发过2封邮件给她,分别介绍了我自己的研究思路和申请意向,但是,两封邮件都石沉大海,随后就发生了论文的事,我一直没工夫理我的邮箱,但是在上周,那位硕导给我发了他的联系方式还有他们马上就要来金门的行程。 “金门特殊教育学术大会,不就是明天吗?”我喃喃自语,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衣服迅速换好,在马上要跑出病房时,我给陆云波留了一张字条,然后暂时拉黑他。 “云波,我要去见一个学术导师,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不要担心我,我答应你,明天晚上8点一定回来。” 我在手机上约了一个简单的通勤装,改善气色,之后就在金门师范大学附近的咖啡厅等人。不一会,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穿着双排扣深色西装,脖子上挂着工作证。 林霍乙,吉祥师范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本科是魔都师范大学特殊教育专业,毕业之后在一家残障救助中心工作,6年之后,攻读吉祥大学心理专业研究生和博士,毕业之后在吉祥大学工作三年之后,就去了吉祥师范大学。我已经把能了解的都了解了。 “你好,小姑娘。”林霍乙坐在我的对面,他的资料显示他有四十多岁,可是,他整个人的状态却至少年轻十岁,他的皱纹集中在眼角,和双眼皮相配合显得他十分的慈爱。 “您好,林老师。”我说。 “你身体状态好像不是很好,说话没什么力气?”林霍乙笑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额……我最近睡得不是很好。林老师,我对您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给您发邮件主要是为了毛遂自荐,我叫艾语冰,吉祥延吉人,本科就读北方师范大学,研究生就读金门体育学院……”我向林霍乙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并表达了毛遂自荐的想法。 林霍乙的咖啡已经喝了一半,点了点头:“我先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留在金门呢?毕竟金门市一线城市。” “因为我结婚了,我的丈夫在吉祥。”我答。 “就这?”林霍乙明显对我的回答不满意,但是他也不说话,就笑着看着我。 “我……也有一些其他原因……”我不想给林霍乙留下说前导师坏话的印象。 “好,我不为难你,第二个问题,体育运动促进认知障碍儿童的恢复这种课题在你现在的学校明显更好做,为什么这三年没做,而且,你这三年的科研经历为什么仅限于科研助手,这应该是本科生做的工作吧?”林霍乙的每一个问题都戳在我的肺管子上。 “因为这两年我的导师主要的工作不在科研方向,我们也配合导师做一些其他工作,比如授课。”我说。 林霍乙点点头:“你这个小姑娘,情商倒是蛮高的,但是没什么质量。我查了一下你的导师楚梅教授,最近几年论文也没少发,他的工作重心不在科研上?” 我应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小飞哥替楚梅发的吧?林霍乙再次开口:“你的本科和研究生院校都不错,但是吉祥师范大学大学却不算一个好的学校,你选择这个学校,是否是因为自己的简历不够抗打,不敢申请其他院校?” 我坦诚地说:“这个是原因之一,但是对我来说更重要的因素的城市和研究方向,林老师,我的简历确实不是很漂亮,但是我努力,勤奋,且有着极高的学术热情,不知道你能否帮我引荐一下贵校的博导,我会为吉师大的学术成果尽我的努力。” “你还挺坦诚得嘛,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林霍乙说话的气场很强,但是绝不是高姿态,恰到好处的幽默感让艾语冰又紧张又放松。 “那我希望先苦后甜。”我说。 “我不介意不漂亮的简历,如果我介意这个,今天就不会来见你,但是我觉得你不够坦诚。这是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一个月前刚刚拿到博导资格,如果你能坦诚一点,我可以做你的导师,不需要费力的引荐。”林霍乙的咖啡已经见底。 “林老师,我如果能顺利毕业,真的很想在您的门下读书。我和导师的安排出了一点小分歧,这就是我不按常规在金门体育学院读博士的原因。”我说,“我现在依旧没有勇气与我的导师有正面的冲突,所以我也不敢在导师背后说什么。” “所以,你现在毕业还是个问题?”林霍乙问,“你不焦虑嘛,还有心思规划博士阶段的研究方向?” “很焦虑,很恐惧。我这三年花了不少心血,不想就这么付诸东流,我也想继续读博,在学术道路上不断精进自己,但是现在也因为导师遇到了一些阻碍。”我委婉的说。 “她占用你论文了?还是让你背锅了,还是把你当成免费劳动力了?”林霍乙相当直接。 “在我的角度看,都有。”我说。 林霍乙掏出电脑,对我说:“把她抢你的论文找出来。” 我打开金门市心理学会学术创新官网,点开链接把电脑递给林霍乙:“林老师,这篇文章申报了金门心理学会的科创项目,正在等着拨款,我手机里是我已经做得差不多的毕业论文。” 林霍乙看了一会,笑着说:“楚梅教授不想放你走了吧?” 我点点头。 林霍乙说:“你虽然不走心理咨询与治疗这个方向,但是也要学会洞察重点啊,你和你的老师说你要继续读博的事了吗?” 我摇摇头。 “这就好办,好东西我不能用,别人也别想用,这是每个自私的人的主思路。你顺着她说,金门吉祥隔着那么远,她也不可能追到金门封杀你,不是吗?”林霍乙的话让我豁然开朗。 “谢谢您,林老师。”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么大的小姑娘会喜欢什么小礼物?”林霍乙问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 “啊?这还是要看人的吧,爱漂亮就选化妆品什么的,爱吃就带金门糕点,,爱玩就带小工艺品……”我茫然的回答。 “有道理。”林霍乙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在6点回到病房,陆云波就那么静静的坐着,我以为他会生气,但是他只是皱着眉毛看了我一下,然后紧紧把握抱在怀里。 “我还是担心了,虽然你让我不担心。”陆云波说。 我抱着他,小声说:“对不起。” “没事,没事的,媳妇,你饿不饿,我们吃点东西?”陆云波拉着我的手,反复确认我的精神状态。 “我……我想拿到毕业证。”我说。 陆云波今天好像十分高兴,看我的眼神也很激动。他说:“你有没有和楚梅聊天的记录,我已经请好了律师,我们可以告他,也可以实名制举报她。” “没用的,她在金门后台很硬的,没必要把咱们两个都搭进去,我有办法。”我和陆云比谈了好久,一句一句教她怎么说。 一个下午,陆云波敲开了310的门,陆云波愣住了,着哪像是教授办公室,地上一片狼藉,满地的纸,电脑躺在地上,屏幕粉碎,一些摆件也摔在地上,碎的碎,脏的脏…… 陆云波一脸迷茫,看着无人的办公室。 “你怎么来了,师妹出院了吗?”戴飞拿着手套进来,“小心,别扎到。” “这……地震了?”陆云波问 “别提了……你这是来干嘛?”戴飞一时间解释不明白。 “给我媳妇要毕业证。”陆云波说。 “别赶这几天,她心情不好。”戴飞刚刚小声提醒,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楚梅黑着脸进来,看到陆云波,问道:“这是谁。” “老师您好,我是艾语冰的丈夫?”陆云波说。 楚梅轻蔑的笑了笑:“你……不大吧?” “老师,我是本科生。”陆云波说,“楚老师,我替我妻子给您道个歉,她这段时间情绪不太好。” “她自己怎么不来?”楚梅对陆云波的态度很是诧异。 陆云波小声对楚梅说:“老师,她自杀住院了。” 楚梅起身,对戴飞说:“你先出去。” “人怎么样了?”楚梅假意关心,因为她从陆云波的话语里没有看出敌意。 “吞的头孢喝了酒,但是救过来了,一直不说话,今天好不容易开口了,就说毕不了业了,难受,我一猜就是惹您生气了,她情绪一上来谁都拦不住,老师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这样估计也没法读书了,您高抬贵手,行行好,让她跟我回去得了。”陆云波虽说时提出请求,但是不卑不亢,这是他一直以来会有的底气,也是我没有的。 楚梅沉默思忖,虽然陆云波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又是家属找上门,但是楚梅还是觉得“艾语冰”的价值仍有盈余,但是今天刚发生一件在她完全控制能力意外的事,她陷入危机,要尽量排除不稳定因素。 “还是你懂事,本来,小艾这孩子,太不识抬举,我本想在学术道路上拉她一把,没想到这孩子,抗压能力这么差。”楚梅说着,打开了电脑,当着陆云波的面,把我的状态修改成通过。 当然,这些都是陆云波的口述,我也不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的选择是,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们要一起走下去。在身体情况好转之后,我又继续接受精神治疗,这段时间,我的手机在陆云波的手里,密码依旧是111111。 “各位评委老师,大家好,我的论文题目是《即时有氧运动对阅读功能的促进作用》……时光流逝,三年的学习生活让我收获良多,感谢老师和同学们的关心与帮助。” 走下讲台,答辩结束,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没想过我的研究生三年会是以这样的形式度过,收获与失去并存,总的来说,我觉得值得。 我回到吉祥市,成为了林霍乙教授的第一个博士生,在心理学的另一个不同的方向,发表了自己的核心,我还学习了手语,我在一个无声的世界,感受到了心理学科真正的力量。 我从回忆的梦中清醒过来,凌晨,我迷迷糊糊的醒来,看到陆云波在电脑前咔哒咔哒的点着什么。我默默地爬到他身后,看到一个又一个的文件夹。 “这些是什么?”我问。 “我当时存下的一些……证据。”陆云波把这些压缩之后存到一个U盘里,摸摸我的头,“还会害怕吗?” “我刚刚想起以前的事了。”我把头埋在他的肩上。 陆云波一把把我拉在怀里,另一只手快速的把一个叫受贿的文件夹拖到U盘里,安慰道:“都过去了。” 我轻轻笑道:“是啊,过去了。” 我叫其其格,下面的故事由我来讲。 我来自蒙北,北旗部落,我的部落守护着祖国北方长长的边境线。凛凛北风扬沙,我们的头发总是编着,但是有些时候,我们也会把头发放下,比如现在,我的重要的朋友去世了。 李明琛帮我梳着头发,木梳从颅定滑到发梢。他说:“你的头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好。” 我没说什么,倚在他的怀里。 “陆云波手里有一份,楚梅欺凌你师姐的证据,明天他会发给我。我们还这么年轻,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总能看到高楼倒塌的那天,总能看到天亮的那天。”李明琛抚摸着我的脖子。 “阿琛哥,如果我们当初把事情闹大,飞哥会不会……”我问。 李明琛摇摇头:“不会,我们那时候起事只能算是无理取闹。而且,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困境,我们没有办法真正的理解戴飞的处境,也就只能给予自以为有效的援助。” 我的头发在灯光下像是一条黛色的长河,河水逆流,回到了我初来金门的夏天。 金门体育学术大会—— 我手里拿着一沓教授的资料,由于我本科阶段在民族体育方向的几篇论文,我受邀参加金门市的学术会议,但我可不是单纯的来见世面,我要找大腿,这个人,必须在金门体育届有着绝对的力量。我原本看好的,是金门体育学院的北跤王杨教授,但是,她在学术上的贡献实在是不突出,还未来得及气馁,另一个人走进了我的视线——金门体育学院楚梅副教授。 我做了一个决定,一枚螺丝钉狠狠地钉在我的人生轨道上,我的列车兜兜转转,我看到了异常的景色。 民族特招政策让我成为了楚梅的学生,我来到这个充满青春荷尔蒙的大学城。我的本科就读于蒙北民族大学,那里和我自小生活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大家的头发或编或盘,所有人的身上都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每个人都散发着珠玉之气。而金门体育学院不一样,这里的学生极简舒适的打扮,发丝随着风肆意飞扬,他们也好看,大家都好看,不一样的好看。 我萌生了一个想法:也许,这三年,我不只是寻回岁月的遗珠,我会在这里度过别样的三年,或许等我回到蒙北草原,在外面的晶莹剔透的经历镶嵌在我的记忆中。 办公楼三楼,我敲开了一扇门,这是我和飞哥的初遇。 “你们好,我是来报道的研究生,楚老师让我来这里找师兄师姐。”屋子里一男一女,那个女孩子好漂亮,白净的小脸,波浪卷发,整个人的气质介于成熟和青春之间。 漂亮的女孩先和我打招呼:“你好啊,我叫艾语冰,大你一届的师姐,这是戴飞,你的师哥。” 我把我的简历递过去,楚梅说让我存一份档案在她那,艾语冰结果我的简历,仔细地看了看我的名字,蒙北的名字确实长,所以我特意把我的名字翻译成汉语。 “你是少数民族?”艾语冰笑眯眯的问。 “哈哈哈哈哈,你猜你们就是这个反应,叫我鲍其其吧,我特意取得汉文名字,我是蒙北北旗人。”我来到新的环境有些兴奋,对于我来说,认识新朋友是一件很开心事。 那个时候,我没有注意到相对文静的飞哥,我对他印象仅限于,带着眼镜,不爱说话的师兄。聊了一会,我发现我的师哥师姐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当天下午,我的研究生院召开军训动员大会,我被教官抓了典型。 “军训期间,所有学生必须穿军装,禁止怪异打扮,禁止化妆……” 我无聊的打着哈气,原来外面的人的规矩不比大草原上少,军训对我这种能骑善射的人来说是小意思,我还想用着宝贵的一个月提前预习我要上的课,我的本科读的是民族传统体育学,研究生是运动心理学,这两个学科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位同学,请你站起来。”黝黑的教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我尴尬的站起来。教官指着我的头发说:“像这位同学,一头小辫子,辫子里还全是彩绳子的发型,是绝对不合格的,所以同学,你要变发型,知道吗?” 这个教官应该是刚刚退伍下来,站的笔直,我仔细看他的脸,虽然皮肤已经被晒的很粗糙了,还是能看出来俊朗的五官。我乖乖的点点头。没想到他继续拿我当做反面教材:“这位同学的配饰也是比较多的,比较复杂,这些东西军训时候都不能带,知道吗?”我又乖乖的点了点头。 散会之后,我摸着我的头发,我们的规矩是除非是国难家丧,否则不散头发。思前想后,把所有头发编成一根辫子。摘掉耳坠、项链和戒指,这一身素净的打扮,倒是有几分这里的女孩子的感觉了。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早期出操、晒太阳、紧急集合,我的军训生活开始了,那个把我当反面教材的教官冯思源是一名退伍大学生,正好是我的方阵教官。第一天的时候,他特意仔仔细细检查了我。 “呦 ,辫子扎起来了!”冯思源问我。 “我这不是听话嘛,教官你看我多配合你工作,我是少数民族,为了你把辫子解了。”我说。 “说话打报告!”冯思源一喝,我吓了一哆嗦,心里嘀咕:不是你先和我说话的吗?但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乖乖立正。 金门市九月份的太阳相当毒辣,不一会就晕倒了几个女生,我听到有人和冯思源商量:“大冯,这帮不是研究生吗,不用训那么狠吧?我看队伍里都有三十多的。” “研究生怎么了,三十多怎么了,我的旅长四十多还能打迫击炮呢!”冯思源粗哑的嗓子给出回应。 “有病。”我的同班同学小声嘀咕,她转头看向我,“鲍其其,你咋啥事没有?” 我撇撇嘴:“蒙北的太阳比这大多了。” “谁在说话!”冯思源怒气冲冲的走到队伍最前面,“全体都有,蹲下!” 蹲下这个动作绝对是军训的酷刑,全身的重量化作挤压的力量一起向单薄的膝关节发动进攻,有的人甚至蹲不下去,就算是能蹲着,不一会也会全身颤抖,双腿酸痛。 “谁说的话,自己主动站起来。”冯思源问。 我的同学低下了头,我站了起来:“报告,我说的。” “你?你和谁说的?”冯思源问我,我身边的人把头埋到两腿之间,埋到影子里。 “我自己说的。”我说。 “你给我表演一下,你怎么自己说的?你表演不出来,全班同学陪你蹲一下午。”冯思源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开始念草原上的安康咒。 “干嘛呢?”冯思源瞪着眼睛问我。 “我头疼!念一念安康咒。”我那天绝对是把这一生能扯出来的谎,全都扯出来了。 “你出列,蹲在那,其他人起立。”冯思源把我安排到田径场的正中心,另一个教官马上出来阻拦:“大冯,她已经不舒服了!” “死不了。”冯思源说。 我蹲在太阳下,不一会里面的军绿色半截袖酒杯汗水湿透,一双军靴出现在我的眼前,冯思源一脸严肃的问我:“错了吗?” 我当然虚心认错,冲他一笑:“我错了。” 我这一笑好像是踩到了冯思源的尾巴,他的表情可以赢大惊失色形容:“还笑!站起来!” 我栽栽愣愣的站了起来,两条腿生生失去了知觉,我看到一闪一闪的紫色星星,又看到两条水道的闸门被打开,淤堵许久的红色瀑布倾斜而下。冯思源伸手想来扶我,又换了另一支拿着文件夹的手,别别扭扭的用文件夹扶我。 我又想冲他笑,可是又怕他吼我,小声问:“我为什么不能笑?” 冯思源一脸严肃的说:“军训要严肃,我们脱了这身迷彩服,你随便笑。” 冯思源从兜里掏出一板去痛片和两瓶藿香正气水,问我:“还疼吗?” 他不会是以为我中暑了吧?我连忙摆手:“不疼了、不疼了。” “收着吧。”冯思源真的是一个别扭的人,他本想把要塞到我胸前的口袋里,却又停住动作,执拗的让我去接,“回去吧,吃点药睡一觉,这边也快结束了。” 我接受他的善意,点点头准备离开。几秒钟之后,身后突然喊到:“小公主!”我本能的回头,冯思源的唇角勾出似有似无的笑意:“戍北特战旅二团一营,特殊行动连队一排排长冯思源,谢谢小公主的救命之恩。” 5年前—— 哪年的蒙北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草原上的长住民是一场大风,他与这场大雪的相爱变成灾难,迷失的雪花肆意的沿着各个方向飞驰,撞上了无辜的行路人。 “阿布,阿布!”三哥哥撞进阿布和额吉的帐子,我连忙递上一杯温热的奶酒。 “怎么了?”阿布问。 “部队丢人了,丢了24个,好像在北坡。”三哥哥说。 “他们去北坡做什么?”额吉曾经是一名军医,对部队的事特别上心。 “北坡是制高点,有哨卡。”我说。 “其其格!你是不是去过北坡!”阿布凶狠的吼我,也不怪阿布,北坡又叫马断腿,凶险陡峭,据说连部队的专家都汇不出完整的地图。我见说漏了嘴,默默的蹲下捅炉子。 “阿布,要不……”三哥哥拎起了我的腰带。 “不行!”阿布向来宝贝我,舍不得我趟风冒雪。 “行!”我两眼发亮,“我带着布卡和布达去。”布卡和布达是我养的两只蒙獒,嗅觉灵敏极了。 在我和三哥哥的再三恳求之下,我们一群牧民,骑着骆驼牵着狗,上了北坡。 “其其格,你有谱吗?”三哥哥问我。 “当然有,你就祈祷他们别分开,全都在一块就行,人能爬上去的地方我都走过,我爬不上去的地方别人也爬不上去。”我自信地说。 “你瞎爬什么啊?”三哥哥说。 “我要是不瞎爬,今天怎么办?”我理直气壮的说。一下雪,北坡上毫无方向可言,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白茫茫的崎岖。一不小心踩空,就会从陡坡滚落。 爬了一会,布卡和布达就兴奋起来。可惜,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还是分头行动了,找到的那一群人只有19个。 “我们排长,带了4个人去找路了。”一个人说。 “你们找什么路啊,你们找得着吗?”我气急败坏的说。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三哥哥问。 “没用!”我说,“他们在这个环境根本不可能走直线。” 而且,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位置很尴尬,植被特别少,地皮挂不住积雪,我只能寄希望与布卡布达。 “估计埋了。”我小声说。 三哥哥也应该是想到了,我们松开了狗,让狗发出吠叫,向着有“沙沙沙”声音的地方寻找。 “走高的地方!”三哥哥比我更擅长驭骆驼,他在前面,沿着高处,深一脚浅一脚的探索。 “我记得这!”我看到一块还没有被雪埋起来的怪石头,“再往前走是平地,通向一个悬崖,咱们后面,这也是一个悬崖,只是被雪盖的像是一个山坡,根本不能爬,爬了就陷进去。” 布卡叫了一声,身后的雪断裂滑下,我连忙绑住狗嘴。 “估计在这附近。”三哥哥话音刚落,狗耳朵动了动。 “跟着狗走!” 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见,但是,狗能听到我们听不到的东西,也是因为布卡和布达,我知道连火苗燃烧都是有声音的。 我们看到那五个人的时候,有三个人下半身都裹满了雪,显然是被刨出来的。 “你们命真大啊!才埋了半身,要是埋到腰,你们谁都出不来 !”三哥哥严肃的冲到那块小平地。我则慢悠悠的,一面约束着狗,一面拉着哥哥的骆驼。一阵大风挂在我的脸上,我被冰粒子抽了一耳刮,驼铃声也破碎了。我看到一个人体力不支的跪在地上,和哥哥说着什么,他转头看向我,嘴巴眼睛周围全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冰碴,我冲他一笑,腿不老实的踢着骆驼身上绑的鞍具,驼铃声叩动劫后余生的压抑。 “戍北特战旅二团一营特殊行动连队一排排长冯思源……” 记忆从那年的暴风雪吹进我的脑海,我看着暖阳下的冯思源。 “是你!”有些惊喜。冯思源点点头,和我一起出了操场:“那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你们都走了,也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但是我听说,是首领的儿女救了我们,他们都叫你小公主。” “你怎么认出我的?”我问。 “一开始,我只认出了你的扮相,尤其是你的耳坠,和我在蒙北见过的图腾相似,就有格外留意你,后来你冲我一笑,我一下就认出来了。”冯思源安慰我,“你们就头几天会严格一些,毕竟是研究生了,忍一忍。” 我点点头,我们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加了联系方式,看着冯思源一直挺拔的背影,我轻笑,原来,未留姓名的久别也会不经意的重逢,那我们又何需畏惧追寻。 我是挂在体育文化学院的特招,但还是要修一些心理学的课程,这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困难,小论文、统计实操和实验设计,这些对我来说就像是天书一样。 “其其,周五下午给我提前汇报一下,你的竞标PPT。”楚梅,也就是我的导师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有些不悦,我觉得这个教授特别没礼貌,至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她发的消息向来是60秒的语音,打电话之前从来不说一声,一个打不通就连续打。我和朋友聊过这个事,虽然她是中年,甚至中老年,可是楚梅是高知,在高效工作,社会通用的社交礼仪也是需要知道一点的。 我说:“老师,我周五下午有很重要的课,晚上可以吗,或者周六我早一点找您汇报。” 楚梅说:“你的课没有那么重要,你别忘了你来这里最重要的任务是明年秋天的全运会。” 我对这就话很恼火:“既然不重要,你去和学校说别让我修。周五晚上,我下课就去找您。” 楚梅的语气也有些不悦:“那个时候已经是我的下班时间了,我凭什么等你?” “那我凭什么牺牲我的上课时间来服务你?不想加班就去做农场挤奶工,做什么大学教授?”这些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电话的两头同时沉默,我有些心虚,慌乱的挂掉电话。我抓着手机进行深呼吸,不是说好了吗?在蒙北以外要收收自己的小脾气,她可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怎么能这么说她,我还要通过她找到阿琛哥呢!本公主能屈能伸,现在就服软。 正想到这,手机振动,几条60S语音信息发过来,原本的愧疚与心虚瞬间归零。 “鲍其其,老师理解你们民族待人接物的方式,但是在我们这,没有学生可以和老师这么说话,这次老师不和你计较,周五晚上给老师汇报,下次,和老师说话要有礼貌,要尊敬……” 我几乎是翻着白眼听完楚梅的啰嗦,我开始有些讨厌这个优秀的副教授。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放在体育行业也同样适用,全运会这样的全国性质的大赛,是各个城市、各个省队PK的舞台,一个省的运动队除了出现在聚光灯下运动员与教练员之外,还有同样站在场外的相关工作人员,他们是康复师、体能师、心理顾问、营养师……这些人员一般出自于各大高校的项目团队,楚梅有能力召集这样的人才团队去认领有夺金潜力的运动队,我们和运动员相互成就,他们拿好成绩,我们拿成果。 楚梅年轻的时候跟着另一个已故的大牛为奥运击剑冠军服务过,这是她在竞技体育方向最璀璨的成果,之后她的相关项目反响平平,但是那一个奥运级别的履历就足够她吃30年的了,几十年的时间转眼过去,现在,她格外重视竞技体育方向的项目成果,为她继续渡金身。我们选择的是非常带有地域优势和民族元素的国跤项目,金门市本就是跤窝子,金门体育学院卧虎藏龙,国跤项目有许多优秀的技术教练,而我,来自蒙北,我的民族让我对摔跤项目具有别样的灵性,我从5岁开始就知道如何训练草原上的勇士,更是把他们带出草原,让所有人看到了草原男儿的血性。 在金门体育中心大会堂,我们竞标了国跤这个相对于冷门的运动项目,国跤的负责人孙教练看到我们这样的团队选择这样一个项目,明显十分惊喜,当我与孙教练四目相对的那一秒,我就知道,我拿下了!之后的问答环节我索性放飞自我,在回答管理、组织、技术等相关问题时,结合国跤项目本身,进行分析,那场会议,足篮排乒羽网这样的大众项目反而没有国跤这样的项目能引起相关领导的兴趣,我看到PPT最后一页的蓝白跤衣,会场冷白色的灯光点燃我心中信仰的火焰,我为蒙北文化而战。 结束之后,我在厕所里悠闲地给脚上换着防磨贴,我很少穿高跟鞋,即使是特别好的皮质鞋,我的脚趾和脚踝都会被磨红,还好军训的时候被同学推荐防磨贴,现在派上了用场。 “哎,那个楚梅教授真是有本事,每年都有有才华的小白前仆后继的给她卖命。” 我光着脚坐在马桶上,听着隔间外的交谈。 “后来那个女的怎么样了?” “你说哪个?” “就是因为课改,替楚梅背黑锅的那个,出国了吗?” “你是楚梅,你会放一个知道自己龌龊过往的人继续和自己在同一个领域吗?当然是把剽窃PPT的事推给那女的,M国那边就没给offer,听我导师说,那个女孩最后只回了自己三线城市老家的国企工作。” “太可惜了!” “这个女孩也是厉害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楚梅玩死。” …… 我紧皱眉头,记忆着她们谈话中的关键词,“课改”、“M国”、“剽窃PPT”…… 楚梅的金身是完美无缺的,每年一篇核心、手里的项目至少会是校级的、成就横跨体育运动心理学三大领域(体育教育、大众锻炼、竞技体育),可是真正的接触下来会发现,这个人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实质上的事,她每天在办公室的弗洛伊德椅上喝咖啡、追剧,和自己在M国的女儿煲电话粥。 我对楚梅的怀疑和厌恶又多了几分,但是,这和我都没关系,我不为学术之路上的繁花所吸引,我自追寻我的芬芳。 我穿上鞋,整理了一下贴在我屁股上的裙子,走出了洗手间。 “鲍其其同学!”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我,这是一张憨厚的脸,他的手和我们的手不一样,由于长期抓跤衣,他的指骨骨节全都粗大突起。 “孙教练!”我鞠躬致意。 “楚教授的学生果然都不一般,毕竟是上过奥运会的心理学家。”孙教练看向身后,楚梅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 “其其啊,这位是金门市国跤对主教练,你也做过功课了,要多和孙教练交流,多听运动员的诉求。”楚梅说。 我轻轻一笑,乖巧的点头。 站在高处的建筑物上,可以看到潺潺流淌的金水河,金色的河流流向远方。 上课的路上,我看到穿着平常衣服的冯思源。 “小公主!”他叫我。 “什么年代了?”我对这个称呼感到些许尴尬,开玩笑的说,“我们草原上都很少这么叫了,我叫鲍其其。” “其其格是花儿对吧?”冯思源问我。他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我点点头,反问:“你来这上学几年了?” “三年了,当年在大雪里冻出毛病,没两年就退伍了。”冯思源平静的叙述离开,落寞却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你在这也一样精彩。”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轻松的挑了挑眉:“你呢,怎么跑来离家这么远的地方。” “因为我是其其格啊,在哪里都可以很漂亮!”我说。我其实是开玩笑,冯思源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你真的很漂亮!”我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扯开话题:“对了,你一直负责军训工作,对这个学校的老师什么的都很熟悉吧。” “行政口的都蛮熟的,怎么了?”冯思源问我。 “能不能把部分我弄一份教师行为守则相关的文件。”我说。冯思源困惑的皱起了眉头:“我试一试吧,你拿那个做什么?” 我只是说好奇,真正的原因,确实我和楚梅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多次起冲突了,冲突的核心很简单,研一的课业很繁重,她却想我能牺牲学习时间,做一些“工作”,我觉得这些工作都很莫名其妙,例如送文件、取外卖。 那天,我们又一次吵了起来,起因我已经忘记了—— 我:“我这学期的课业真的很重,我不可能随叫随到,而且我这一年的生活都会在学业上,我的本科就不是心理学,有太多的东西要补,我会把每周的周末用于为明年的全运会工作,我觉得这样很合理。” 楚梅:“你不能想当然,你的师兄师姐都在大一的时候完成了相当多的工作。” 我:“想当然的是你,楚老师,他们那是无奈,没办法,我是绝对不服从于不合理的安排的。” 楚梅:“你现在还小,不懂,你只有能在学习的时候完成更多的工作,才能让你的能力有一个飞跃式的进步,不然以后大家都在工作,你和别人的差距就拉不开了。” 鲍其其:“您不要给我画大饼,我不信这个。” 楚梅生气地说:“我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你这么难管的学生。” 我:“巧了,我也第一次碰到你这么作威作福的老师。我是搞民族体育的,你呢,把我特招到手,无非是想利用我拿下全运会的民族项目作为您履历上的高光;我呢,无非是知道您有后台,是大牛,是金门市竞争民族体育带队指导权的最有可能人选,我们两个,能当好师生就做师生,当不好师生,我就把你当我上级,您也甭想着骑到我头上,我也有后台,我不怕你。” 楚梅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你一个学生该和老师说的话吗?” 鲍其其:“威望是自己赚来的,您如果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老师,我自然会尊重你,我要和您说的已经说完了,我的提议很合理,闹到市教委,我的提议也是合理的,老师再见。” 我愤怒的转身就走,与此同时,艾语冰师姐敲门进来。 我怒气冲冲的走到楼下,和一个人装了满怀。 “其其!”冯思源扶住了我,“怎么了,很急吗?” 我呼了一口气:“没事,你怎么在这?” “交报告!”冯思源扬了扬文件夹,“哦,对了!你上次要的教职工行为规范手册我弄到了一份。” 我看到那个简陋的、小小的一本册子,就知道这个学校对老师是没有做严格管理的。“你要这个干吗?”冯思源问。 我摇摇头:“就是对学校老师的一些行为有些疑惑。” “其其,你答应我,有什么事三思而后行,这里不像是草原上,人心很复杂的,你要是懒得想可以和我说,我帮你想。” 我看到冯思源认真的样子,笑了出来,他好像我的二哥哥,我有三个哥哥,大哥哥是未来的首领,和阿布一样严肃,我们犯错,如果阿布懒得打我们,就是大哥哥打我们;二哥哥和阿妈一样,是个安静的人,也和阿妈一样走上了医学的道路,他对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尤其是对我,简直是宠爱;三哥哥和我年纪相仿,前年入伍,守在祖国最北方的边境线上,我和三哥哥简直是从小撕打到大的,但其实,我们的关系最亲密,因为我们知道彼此的小秘密。 我笑着说:“那你帮我想一会吃什么吧!” 冯思源挠挠头:“学校不是开了甜品店吗,你们女生会喜欢。” 一个身影从我余光中飘过,我拍了怕冯思源:“不逗你了,下次再聊。”然后我叫住了艾语冰。 “师姐!” “其其,有什么事吗?”艾语冰对我温柔的笑着,师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楚梅是个迟到精,每次我去签字或者约见面都会等她,艾语冰会主动问我接下来有没有课,如果我有课她会帮我找老师沟通,代为转交或签字,我们么什么时间交流,其实不算熟悉,就是这样,她的帮助才彰显着她纯粹的善良。 “你有国外那版的《运动心理学》吗?我买错了,能借我用用吗?”我问艾语冰 “有的,你要跟我来拿吗?”艾语冰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我,准确来说是我的头发,由于金属和珠宝的头饰会发出声音,我就选择了把彩线编到头发里,看到艾语冰好像十分欣赏我的作品,我主动把头凑过去,她很自然的摆弄我的辫子。 “你不热吗?” “还好,草原上的日头更毒,早习惯了。”我们边走边聊,我突发奇想,说道:“喜欢的话,改天我也给你编一头。” “别别,我还得去上课,这一脑袋小鞭子,哪有个老师样?”艾语冰师姐一直代替楚梅讲课,而且是没有劳务费得那种。 “研一那么多课,你给那女的干活了?”我已经厌恶楚梅,厌恶到不想叫她的名字。看到艾语冰苦涩的点头,我骂了一句:“真狗!” 艾语冰一看就是个乖乖女:“什么?” “骂人的话。”我说的坦然。 “你是公主?”她问我。 “这年代那有什么公主,我就是首领的女儿,在草原上有一定地位而已。” “那你为什么选择跟着她受气,不对,你干嘛跑这么远上学?” “因为,我在找人!”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女生宿舍,我看到艾语冰的桌子上全都是专业书籍和文献,她应该很喜欢心理学吧,就像我喜欢骑马和摔跤一样,可惜,遇人不淑。 “你在这憋屈吗?”我问艾语冰。 艾语冰倚在桌子上缓缓地说:“我没得选,导师对于学生有绝对的权威,我如果忤逆她,她会直接让我滚蛋,或者卡着我不让我毕业。” “我不怕,她要是实在太让你为难,你告诉我,我敢骂她!”我说。 艾语冰抱了抱我:“这么解气!走,请你吃冰淇淋。” 原本气温已经降下来了,这两天又奇奇怪怪的热了起来,艾语冰应该是今天要上课,穿着淡蓝色的衬衫深色的裙子,她的纯色很淡,绿色的抹茶冰淇淋沾在她淡色的嘴唇上,被她用舌头舔掉。师姐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啊,一边读书,一边充实自己,一边谈恋爱,她原本也应该是一个开心的人啊! “其其,明天我们一起吃午饭好不好!”应该是今天没聊尽兴,我们平时各忙各的,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一定要好好待一会。 学校中午的食堂总是相当热闹,又脚步匆匆,填饱了肚子就要准备下午的学习训练的,也有优先的靠在椅子上细嚼慢咽的,这种一般都是下午没有课的,我和艾语冰属于后者。附近的几个小圆桌,有情侣,有同性别的好友,他们七嘴八舌的聊着他们感兴趣的内容。 “我来了!”艾语冰抱着教案坐到我对面,“你今天课这么少?” “老师调课调乱了,今天正好清闲。”艾语冰抱着两杯奶茶,我一直很抗拒管这些东西叫奶茶,齁甜,没有奶味,也没有茶味,但是喝着喝着,我好像也理解为什么大家喜欢喝这个,甜味,真的会让人上瘾。 “其其,你答应过我的。”艾语冰一脸暧昧的笑,我答应了她,答应她给她讲那年草原上发生了什么。 我是北旗首领最小的女儿,是整个草原的掌上明珠。阿布说,我是草原上最美的花儿,所以我叫其其格。 由于蒙北守着祖国背侧60%以上的边境线,我们这里出去容易进来难,我每天看到的,也都是熟悉的族人和军人,直到有一天,一辆几步普车开了进来,引擎的声音引得牧羊犬接二连三的吠叫。 翡翠低着头吃草,阳光洒在他黑色的毛上,反射出莹莹绿光,这也是她叫翡翠的原因。她听到狗叫,也仰起头,望向太阳的方向。我爬上旁边的树,看到了遮挡物后面的景象。 一辆吉普车旁,大哥哥和一个男人握手,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比三哥哥大不了多少,身形却几乎是三哥哥的一半,高高瘦瘦的,我好不夸张的说,他就像是一颗我种在不适合草原气候中的一颗小树苗,干瘦病弱,像旗子一样,在风中摇晃。我也像是旗子一样,挂在树上,风扬起我头饰和衣服上系这的五彩饰品,那个少年向我看了一眼,我们离得太远,看不清彼此。 我们是歌与马的民族,是摔跤与格斗的民族,战斗的信仰是深深烙印在每个族人心底的,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女孩子们把头发盘起来,依旧在垫子上摔打。 “什么意思?”我问。 “就那个外面来的小猫,说要练摔跤,弱的不行,都不能晒太阳,为了让他训练,特意给她搭了棚子。”我的好朋友和我说。 “搭棚子?为了挡太阳?”我喃喃自语,身边的人不断地点头。我抬头看着头上的太阳,火焰从天上烧到我的脑袋,我拎起马鞭,朝着她们说的地方跑去。 一个棚子很突兀的立在沙坑上,我看着在里面像是跳舞一样的动作训练,恨得牙根直痒痒。 “把棚子给我拆了,别在这丢人!” “小公主!”“其其格!”一群人阻拦我,自然也有一群人帮着我,我一鞭子抽断了棚子的一角。混乱当中,我一把揪住了那个羸弱的少年。 “你够尊贵的啊!连个摔跤还要带棚子?你怎么不修个冰库,更凉快!”我用鞭子指着那个少年,少年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迷茫。 “小公主,他体弱,在太阳下会中暑。”一个人向我解释。 “那他就应该哪来回哪去!弱者,不配摔跤!至少不配在草原上摔跤。”我转过头面向那位少年,“小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有铁骑的情况下还要练肉搏吗?因为蒙北的战士,是一定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我们在马背上冲锋,马死了就用武器搏斗,武器被打断了我们就用肉身扑上去和敌人丢扭打,我们的皮肉就是武器。就是因为这份英勇和强悍,我们才能守在这遥远的北方几千年!摔跤是战士活在这世界上最后一秒的形态,他不是草原盛会上的表演,也不是你在棚子里练得舞蹈一样的跤步,他是活着的人,对这草原上守卫祖国无数英魂的祭奠,你可以来这玩,我欢迎你来喝奶酒、来看草原羊群,来听马头琴,但是不允许你用这种方式侮辱摔跤。你要么用强壮的身体来接受摔跤的考验,要么滚出草原。” 那天晚上,草原上突兀的吉普车和房车就开走了。 草原上的温差很大,中午的时候我只需要穿单薄的马裙,一早一晚却需要穿厚袍子。 天空是深蓝色的,我走出了帐子,凉凉的风吹的我很舒服,早上的空气最是湿润,不是因为雨水,而是露水,我用手划过小腿高的草场,袖子就湿透了。 达拉哥哥的马头琴准时响起,我依稀等看到不远处的树上,坐着一个抚琴的少年,而树下的马棚里,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晃动。我按住腰间的马鞭,悄悄地靠过去。少年穿着异样的衣服,用一把干草逗弄着马厩里的马,翡翠向来是不吃别人的食物,但是它感应到我过来,就向马厩得边缘靠了靠,少年伸出手,调戏了黑马的耳朵。 “啪——”黑色的马鞭擦着少年的手落下,“谁允许你摸我的马!” 少年明显吓到了,惊恐的靠在柱子上:“对……对不起!” “不熟悉的东西不要碰,对你有好处,这一鞭子吓吓你,让你张张记性,下次直接抽你后背上!”我说。 其实,我不是故意找他的茬,草原上有很多神秘的禁忌,我作为公主,我都不是很熟悉,何况是他,这次摸了马没事,下次就是有毒的菌子,或者是咬人的狸猫,后果不堪设想。 “公……公主!”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少年叫住了我,“我叫李明琛。” “我看你家里的车都已经开走了,你怎么还在这?”我问。 “我留下了,我和你们一起住蒙古包,一起训练,我一定不会亵渎摔跤的。”李明琛高高的个子,完全是在俯视我,他的鼻梁相当高挺,和我们长得不一样。就像是汉人觉得蒙北人名字奇怪一样,我们也觉得汉人的名字奇怪。 “李明琛……多大?” “17” 他居然比我大了五岁! “来了草原就是客人,你尊重我们的规矩,我也尊重你,阿琛,注意安全。”我说,“我叫其其格,你不是我的族人,不需要称我公主。” 后来,我就经常能看到,李明琛和我族里其他男孩子一起,在草原上跑来跑去,他会被比他小好多的男生落在后面,在太阳下晒得嘴唇发白,但是只是扶着膝盖喘几口气,就继续跟着跑。 “李明琛是外面一家制药公司的公子,他家公司在和二主子在合作发扬蒙医。他和你一样,先天不足,他爸爸就送他过来历练历练。”达拉哥哥口中的二主子就是我二哥哥。听到李明琛和我有着共同点,我动了恻隐之心。 “达拉,去牵一匹温顺的马。”我说完,走向李明琛。 “阿琛!会骑马吗?” 我走过去,其他人抚胸行礼,李明琛有样学样,抚胸低头:“公主!我不会。” “别紧张。”我招了招手,达拉牵着马走过来,“你上去。” 李明琛颤抖而笨拙的爬上马背,他拉缰绳的方式是错的,马明显不舒服,但是这匹小红马脾气非常好,硬是忍着让他坐稳,才甩了甩头。就是这个动作,吓得李明琛抱紧了自己。 我给他讲了骑马的要领,然后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在李明琛的惨叫声中一骑绝尘。我一声马哨,翡翠跑到我身边,我飞身上马,紧紧跟在小红马的后面。 “啊!啊!我要掉下来了!”李明琛带着哭腔惨叫。 “不会,你双腿放松,别夹马,脚放在蹬子上就行。”我看着李明琛趴在马背上。 “肚子用劲,不要勒缰绳,把身子直起来!”我说,见李明琛不动,我威胁他,“再不动,我就抽马屁股了。” 李明琛挣扎着起了身,但还是拉了缰绳,小红马向着手里的方向扬蹄停马,李明琛也摔下了马,翡翠迅速靠近,我一抓,李明琛狼狈的挂在我的马背上,跑到安全地方,我下了马,也把李明琛拉了下来。李明琛身体打着颤,一只手勾着我的腰带,另一只手抱着我的腿。 “差不多了,下次就能自己慢慢骑了。”我说。 “松开!”达拉看到李明琛这么抓着我,抬脚要踹他,被我制止了。达拉只好蹲下身子把李明琛的手从我身上掰下来。 我牵起小红马,把缰绳交到李明琛手里:“自己悟,明天我要看你骑马。” 在不远处,几个男孩恶狠狠地盯着李明琛。 “公主亲自调教那个小白脸!” “凭什么?” 女人是善妒的,男人又何尝不是?女人的嫉妒是自下而上的,是自卑,是安全感的缺失;男人的嫉妒是自上而下的,是征服欲,是成王败寇。然而,嫉妒的结局,终究是一场厮杀。 两天的时间,李明琛已经可以自在的骑在马背上,在夕阳下穿梭。 “不错嘛,两天就学会了。”我坐在树下,喝着酒袋里的酒。 “其其格,你用了几天学骑马?”李明琛问我。 我骄傲地一笑:“哈哈!我?我们生来就会骑马。” “真的假的?”李明琛下马,坐到我旁边。 “反正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忆,就已经是坐在马背上的了。”我说,“这种东西,就像我们天生会喝酒一样。” 我扬了扬酒袋,李明琛惊异的问:“这里面是酒啊!” “今天装了酒,我总感觉天气凉了。”我张开五指,摸了摸空气。 李明琛学着我的样子,在空气中抓来抓去。我笑着把酒袋递给他:“来一口?” 他摇了摇头。我说:“这是驱寒的,你天天大早上的跑,不怕寒气入体,老了骨头缝疼?” 他将信将疑的接过酒袋,喝了一口,然后掐着自己的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我大口大口的喝着酒,豪饮之后,幽幽的说:“男人,不会喝酒怎么行?” “其……其其格!这……太辣了!”李明琛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失神在远处巨大的橙色半日。夕阳半落,地平线上只有一半的太阳,半圆形的,就像是一扇门,我无限向往着门后的世界。 我起身爬上树,低头看了看李明琛:“你,上来!” “上……上去?我上不去!”李明琛用眼睛丈量着树的高度。 “上不来也得上。”我说。 他一脸不情愿,依旧踩着凹凸不平的树干,往上爬。李明琛低估这段时间的训练了,他的力量涨了不少,很轻松的就爬了一大半,到了一个光滑的地方,他手足无措的抱着树,我伸出了手,给了他一点力量,他借力上来,和我坐在同一个树杈上。 “这个,不能折吧?”李明琛问。 “不知道。”我依旧被夕阳吸引着。 “你这是拿咱俩的生命开玩笑。” “不高,摔不死。” 李明琛被噎住,小声的说:“多亏你不是未来的首领,要不然一定是暴君!” “那你错了!小王是我们兄妹几个里最严肃、最凶的,我们都怕他。”大汗的继承人是小王。 “公主,你会一直待在草原上吗?”李明琛问我。 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会出去瞧一瞧吧,二哥哥说外面很精彩。” “也还好,外面没有草原漂亮。”李明琛说。 “是嘛!”我假装把酒壶递给他,“你这么说,我爱听。” 李明琛看着我的酒袋,摇头摆手,全身都写满了抗拒。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要是参加秋天的草原盛会,你觉得,我能摔第几?”李明琛问我。 “你来这之前是不是也练过?”我问。 他点点头。果然,他的进步速度完全不是一个初学者该有的速度,他需要和自己讨论的也从不该是会不会,而是如何变强。 “你觉得你能摔进那个名次?”我反问他。 “草原赛我就不想了,身形差太多;擂台赛,你觉得前10名呢?”他问我。 草原塞是无差别的,不限年龄、性别、身高、体重,没有场地,就是光着身子在草原上摔打。擂台赛则是有人按照身形把人分为红黄绿蓝紫五个等级,当然不会像外面一样严格地按照体重分级。李明琛这个身形应该在黄级,其实这个级别很不好打,这个级别几乎包含了全草原的半大小子。“好大的口气,你可是要和整个北旗的少年打擂!”我提醒道。 “我知道,所以保守估计,前十。”李明琛,说。 “前十五,你要是能进前十五,我亲手为你扎华!”扎华就类似于外面的比赛中的颁奖仪式,我们会用皮革编成一个圆环,然后用五彩的绸子包裹装饰,然后把他们套在勇士的脖子上。 “那我提前谢谢公主!” 我白了一眼李明琛,然后从树上跳下来:“别那么狂!你不好赢的。” “我怎么下去啊!”李明琛带着哭腔的嗓音再度出现。 我说:“跳啊!勇士可不能恐高啊!” 风吹草长,我们追风,少年追岁月,梦想追流光。 “其其格!”在草原上直接叫我名字的,应该就是李明琛了。他举着一个彩色的小旗子向我走过来,我皱着眉头看着那面绿色的小旗子。 我接过他递来的旗子,眼睛猛然瞪大:“你拔定兽符干嘛?” “不是你……” 还没等李明琛回答,我就扬起鞭子,迎着他的胸口抽下去。达拉用短棍在中间截住我的挥鞭,辫子在短棍上画了两个小圈,又弹回原来的形状。李明琛见我动真格的,吓得坐在地上,但还是一脸迷茫。 “我说没说过,不要乱动草原上的东西!这是给牧民的牲口指路的符咒,你拔了它,那些牛马羊会迷路的。”我抓着定兽符,对达拉说,“达拉,去请巫师来处理。” “我……我不知道,是……”李明琛慌乱的解释。我不想理他,翻身上马,回头问:“你拔的是哪个方向的旗子?” 李明琛指向北方,为什么偏偏是北方,那里的北坡可是禁地。我扬鞭催马,直奔北方,一路上提醒牧民收牧。李明琛强撑着让小红马追赶翡翠,在后面跟着我。但是小红马怎么比得上翡翠这匹战马? “公主!公主!定兽符被拔了。”几个妇人拦住我的马。 “收牲口了吗?”我问。 “白嫂子没经验,12只小羊羔全跑丢了。”一个婶子说。这个白嫂子和我额吉一样,是汉女嫁蒙,最重要的是,白嫂子是军嫂。 “哪个方向?”我问。 众人指向北方。 “公主,你别去,它们去马断腿了。”白嫂子赶来说。 我兜了一圈,跑到狗舍。 “布卡!”布卡是一只一岁左右的蒙古獒,养狗几月,用狗一时。李明琛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对她说:“我带它去就行,你别给我添乱。” “我还没狗有用吗?”李明琛弱弱的争辩。 布卡似乎听懂了李明琛说什么,冲着李明琛大叫几声。 “听到没,他说你没他有用。”我笑着拉走了布卡。 小羊羔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一定不敢分开,我们两人两马一狗,上了禁地北坡,禁地之所以是禁地,是因为北坡险峻迷乱,爬不上去和找不着路是北坡“马断腿”的两个核心原因,上到一定高度之后,我们下了马。 “诶,这一进去,小命可能就没了。”我吓唬李明琛。 李明琛小声说:“你要去,我必须去!” 布卡走到我们之间,有意无意的看着李明琛,他问我:“你为什么要自己上来。” “因为那是军嫂的羊,我是公主,公主就是要守护族人,守护族人的财产。”我说。 李明琛看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觉得那旗子有意思,蹲在那看,然后有一高一矮两个男孩走过来,说让我直接把旗子给你拿过去,省了他们再跑一趟。”他说。 “一高一矮,长什么样?”我问。 “高个的我不认识,矮个的我们一起摔过跤,和你差不多大,骑得黑马头上有一点白。”李明琛说。 “好,到时候你帮我找出来。”我大概猜到了是谁。 “你要干嘛?抽他们?”李明琛问。“我抽死他们。” “不能用私刑!” 布卡突然有了动静,我犹豫着要不要放开他,毕竟是小犬,心性不定,我摸了摸狗头,在心里祈祷着,放开了布卡。布卡带着我们进入了密林,我叮嘱李明琛:“这地面都是虚的,慎重,下面是无底坑。” 李明琛踩过枯枝遍地的路面,树枝断掉的声音颤抖着传向密林更深处。 “啊——”我没回头,大概猜到是身体的哪个部位被树枝刮到了。我问:“刮哪里了?” “脸……” “男子汉大丈夫,脸上有疤更好看。” “咩——” 羊叫声从一个陡坡传来,我忘了,羊是攀爬高手,它们能站住的地方,我们不一定能站住。 我们的左前方就是陡坡,我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去,果然,下面不到两米的地方就有一块突起,不能叫平台,只能叫突起,10只羊在上面站着。不用说,剩下那两只摔死了。 “怎么办?”李明琛问我。 我摊摊手:“我也没办法,太危险了。” “那我们回去,我还记得路呢。”原来这个家伙一直在背路线,但是他太低估马断腿了。 “你记不住的,你回头看一看,能看到路吗?” 他一回头,发现枯枝纵横交错,织成密密的网,李明琛看着直眼晕。他回头看着我:“那怎么办?” 我索性坐下假寐:“我们孕育于自然,所以在探索自然的时候不要妄图征服自然,你想记忆或者改变自然,那就是痴心妄想,对于自然,永远敬畏。” “那我们是不是迷路了?”李明琛也做站我身边,用枯枝驱赶我头顶的虫子。 “不啊,我们只是得到了新的起点,永远把脚下的路当作新的起点,从零开始,虔诚探索,就永远不会迷路。”我睁开眼睛,“这帮小犊子是怎么下去的呢?”我趴在陡坡边沿,探着头,慢慢的找门道。“阿琛,阿琛你看!”我匍匐着爬了一段路,看到一块伸出来的平地,马上惊喜的叫李明琛。 “这是……”李明琛没看懂。我用手给他笔画:“你看,这块平地,他不是直接从陡坡上长出来的,他是在这块地的下面,也就是说,这块地和咱们脚下这块地是不相交的两层,羊其实是从下一层上到悬崖上的。” 李明琛点头:“我懂了,那咱咋下去?” “你试试跳下去?”我认真的问。李明琛瞪着眼睛看着我:“一定要跳吗?” “当然不跳!”我训练过布卡寻路,但是还没实战过,把宝压在他身上了,我拎着狗,缓缓地送到下一层,牵引绳刚好够长,然后我松手,坐到一旁:“等着布卡吧。” “他真的能找到咱们吗?”李明琛问。 “他聪明着呢!”我递给她一个哨子,“一会布卡找过来,你跟着他走,到下一层之后,吹哨,我尽量把羊赶过去。然后你把布卡放掉,让他来接我就行。” 李明琛迟疑的点点头,我也理解他的迟疑,还好,他真的很听话。 “窸窸窣窣——” 我看到布卡回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计划可行。我们折腾了好久,天都快黑了,才在下一层汇合,别看这两距离不远,我却要爬半个山包。李明琛抱着一只羊,委屈巴巴的坐在那里,一看到我,激动得想起来,小羊羔毫不给面子的踩到他肚子上。其他的小羊羔或坐或卧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只有这只羊,异常兴奋。布卡继续完成他的本职工作,边牧羊,边找路。 “咱们会不会遇到野兽?我看到地上有爪印。”李明琛小声说,怪不得他的表情愈发恐慌。 “会啊,听说有狼,大不了就打一场嘛,两人一狗,还能打不过一只狼?”我说,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真的听到“沙沙”的声音,好吧,我们现在真的打不过狼。 “汪、汪、汪——”听到狗叫声,我开心的几乎要蹦起来。我的堂姐阿斯嘎牵着几条大狗上来找我,阿斯嘎是我见过最好的训犬师。 “阿斯嘎!”我蹦跳着扑过去。 “你胆真大!这么上来了?”三哥哥在阿斯嘎身后瞪了我一眼,我向他比划一个“嘘”的手势。 李明琛牵着布卡,在后面看着我,我回头朝他一笑:“自然地迷宫,要依靠自然地力量走出去。” “达拉,去找巴拉和巴郎!”平安回来之后,我趁着自己还有精力,要解决一下幕后黑手。 “是,公主!”达拉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不一会,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就来到了我的帐前,由于他们的父亲是阿布的得力干将,三哥哥怕我罚得太重,在一旁看着我,我让李明琛躲进我的帐子里。阿斯嘎从我的帐子里出来,向我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架子马上摆起来,坐在木架子上,双腿慢悠悠的晃动。我问:“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们来吗?” 巴拉和巴郎看了对方一眼,巴拉开口:“公主有什么吩咐,我们两兄弟一定全力以赴,为公主做事。” 我抬头开了看天上的上弦月,勾在云彩的身体里,以他人的血肉,做自己秋千的支点。我开口说:“今天的月亮不大,我看的不尽兴,明早上,我要看露水,达拉,扒了他们的衣服,就用他们的身体为我结露。” “是!”达拉已经掏出匕首走向两兄弟。巴郎颤抖着跪在地上,巴拉忙求饶:“公主,我们就是和客人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连累公主上了北坡,请公主念在我们没有恶意,饶了我们。” 三哥哥掐了掐我的肩膀,我也不会真的冻死他们,但是该有的惩罚还是要有的,我把黑色的马鞭扔给达拉,比划个“3”,“啪、啪、啪——”哥俩每个人结结实实的挨了3鞭子,他们身上马袍厚重,不至于让他们皮开肉绽,但是,三条青紫色的鞭痕是免不了的了。我满意地点点头:“除此之外,白嫂子损失了2只小羊羔,而且回来的小羊羔都是受过惊吓的,长不长的大也不一定了,这些损失也要你们家来赔,没意见吧?” “没……没有!”巴拉捂着胸口,弯下身子不敢看我。 “滚蛋吧!” 等巴拉和巴郎两兄弟走后,我走到帐子里,看到李明琛正在研究我的头饰,我出现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看上哪个了?”我问,我的这些饰品可是真银子真宝石。 “这是戴头上的?”他问我。我取下头上的额饰,挂在架子上,回答他:“对啊。” “这个也是?”他指的是一个冠子,是我今年生日的时候,额吉送我的,上面缀了一颗红宝石,冠子采用软银编制工艺,华美艳丽,当然也非常的重。 我说:“这个是还原几百年前蒙北女人的头发做的饰品,带这个要编三条辫子,盘一放二,再把冠子带上。” “不沉么?”他问我。 “这是这里面最沉的,但是比几百年前的牛角头要轻多了。”我说,“你想看我带这个吗?” 李明琛点点头,我摸了摸冠子上的红宝石:“那我在草原盛会上戴,回去休息吧。” 三哥哥一直在帐子外坐着,看到该散的人都散了,问我:“你怎么帮他出头了,你不是讨厌他吗?” “我没有理由讨厌他,善良、真诚、坚韧、智慧,他身上的这些特质,不会被草原讨厌。”这是我第一次评价他,多年之后,他说,记忆里的其其格,勇敢、正义、热情、美丽。 草原的秋天,开始于一场秋雨,滂沱大雨过后,除了要忙着采菌子,草原盛会也要准备起来了。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圣火不灭,歌声不息。 天还没亮,我就被安放到镜子前,大家在我的头上忙来忙去,在我的脸上左画一笔、右画一笔,而我眼角带泪,哈气连天。 “这个冠子重,头皮会有点疼,不过也好,你能给我安安稳稳的坐在位置上。”额吉拿着一件件衣服和冠子对比,选出一件紫色的放在架子上。 “额吉,不是下午才有摔跤吗?”我问。 “你也不能下午去啊,你光看摔跤啊,咱们草原盛会,骑马、射箭、舞蹈、摔跤、斗歌……这么多好玩的,哪个不精彩?”额吉把缀着红宝石的冠子固定在我头上。 五彩的旗帜迎风飘扬,而彩色簇拥的是圣洁的白色,是天上的银河,是地上的长江,至圣至纯,是大家手上的哈达。 由于早上起的太早,我在坐席上昏昏欲睡,还好,阿斯嘎作为贵族女,可以坐在我的旁边,同我说说话。宾客席,身着军装的团长拘谨的坐直,身边带了个清秀的警卫员,见我的目光瞟过去,阿斯嘎连忙说:“你别看那个人是警卫员,人家可是国防生,好像是研究导弹的,以后有大能耐。” “你说啥?”我没太听懂。 阿斯嘎用鼻尖指了指团长旁边的小兵,我翻了个白眼,阿斯嘎最近刚刚订婚,居然就忙着给我找男人。 “白白净净的,跟小羊羔似的。”我嘟囔的声音大了点,引起了额吉的注意。 额吉指了指背着马刀,跪在正中间的壮硕男子:“那你看看巴特尔,才18岁,就已经是你大哥哥的左膀右臂了。” “白音也不错,开了大酒店和度假村,对咱们草原的旅游业做了很大的贡献。”阿斯嘎和额吉你一句我一句的和我介绍着她们觉得不错的男孩子,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喝了一杯酒。还好阿布终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开口说:“其其格才不到13岁,你们说这么早做什么?” 我端起酒杯,开心的敬了阿布一杯酒。 阿布把酒樽里的酒喝尽,对我说:“幺儿啊,不急啊,咱们找自己喜欢的,要是想在多玩几年都没问题。” 这就是家里老幺会受到的宠爱吧,但是我真的不想只是在大草原上傻玩,我有想要做的事。 “阿布,上次体校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我问。 “其其格好像对这件事很上心呢。”额吉说。 我点点头:“我有看奥运会,奥运会有摔跤项目和马术项目,这是咱们草原人擅长的,我们说不定可以培养出世界冠军呢。” “那你说,世界冠军对草原的意义是什么?”大哥哥组织好了赛马,回到座位上。 “大哥哥!”我和阿斯嘎向大哥哥行礼,比起阿布,我们都更怕大哥哥。我继续说:“即使我们在一个国家的边境线,这些年依旧过得相对安稳,居于和平,却不能享于和平,居安思危,方得长久,竞技对抗就是和平时居安思危的一种方法;另外,每每有世界冠军产生,我们都会升国旗、奏国歌,我们向往和平,所以不屑于用大炮坦克来展示自己的国力,那竞技赛场就是国家实力的体现,竞技体育是国家的门楣,所谓光耀门楣,完全可以通过提高我们的体育实体来实现,我们不只是拿到了奖牌,更是告诉世界,我们的国人,拥有着强健的体魄和高昂的斗志,你若来犯,定杀的你片甲不留。” 大哥哥举起酒樽,向我示意,我也回敬大哥哥,又饮了一杯。 “阿布,我觉得其其格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和教育部门合作,建设我们的体育基地。”大哥哥说。 “哎呦,幺儿长大了!”额吉很高兴,不擅长喝酒的她也开心的喝了一杯。 赛马和骑射比完之后,呼麦声响起,几十名半裸壮汉,身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图腾,迈着跤步走上擂台,他们晃动着壮硕的身体,双臂尽可能夸张的向身后摆,晃动的是男人的荷尔蒙,扬起的是战士的好胜心。 “巴特尔长得这么快,去年还是个小孩的身子呢!”额吉感叹。我则在心里掐算着今年在黄组摔跤的少年,连续三年的冠军巴特尔去了蓝组,但是这一组的高手依旧很多,达拉,我的小尾巴,别看平时起大早拉琴,安安静静的,但是也是好跤棒子;吉仁泰,我看他对抗很多次了,几乎是贴身就成,技法诡变;还有苏日,少年大力士…… 在强者如林的少年组,李明琛要拿前十,真的不容易。我有些担忧的看向远方,什么都看不到。 “今年我要下场扎华。”我说 “达拉那组?”阿斯嘎问。我点点头,踱步到黄组的场地,呼麦声突然想起,像是欢迎我,也像是为场上的少年加油。恰好,李明琛也在上面,和他对手的是一个大个子,但也正是这一场比赛,对我今后从事摔跤相关工作有了别样的启迪,曾经我认为,基因决定一起,老天爷会赐予我们健硕的臂膀,粗壮的双腿,就是为了让我们成为斗士,强壮的人注定是赢家,可是,我忽略了我们比起野兽牲畜,多了一份属于我们这个物种的智慧,眼前飘逸潇洒的少年,反反复复调整距离,把比他高大的对手卡在一个十分不舒服的距离中,李明琛不用传统的拉扯与抬举,而是把重心放低,冲撞他的对手,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摔跤,总结起来四个字——扬长避短。高个子被撞软了一条腿,李明琛顺势扮住那条腿,把对手掀翻。 “这小子什么路数?”我身边的人窃窃私语。我大喊一声:“好!” 李明琛看向我,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口,深深一礼。我心跳的厉害,眼前还是他刚刚飘逸的身姿的残像。蓝天白云,白云下了凡间,不过如此。 少年们激烈的角逐,直到天黑,才结束,将近圆满的月亮爬上他们的头顶,为什么今晚的月亮不能再圆满一点呢。但是还好,这三天,篝火不灭。火焰随风跳动,搅动着整个草原,草原,成了海洋。 即使放下帘子,我的帐子依旧很亮,额吉把我的头发拆开,我的头发变成黑色的波浪,一直顺到腰际。 “我刚刚看到,乌云给了达拉一个鞭子。”我说。 “乌云和达拉要订婚了,乌云是独生女,给达拉鞭子,意思是以后,你要来给我牧羊了。”额吉解释。 我看像我的鞭子,黑色的皮革编织,手柄是银的,后面还坠了一个银的发黑的流苏,心思被吹到篝火里和蛾子一起,烧出劈啪作响的火星。额吉出去后,我抓起辫子跑出去,我跑的很快,怕被别人看到我散发的样子,弯弯曲曲的头发骚弄着我的心尖尖。李明琛的帐子前也有一堆篝火,他正在石头上坐着,抱着他第九名的华。 我的头发是黑色的火焰,在我的喉咙熊熊燃烧。他站起来,两只眼睛都是火光,风掀开他裹在身上的长衣,里面是一个背心,这小子看起来瘦瘦的,身上却有肌肉的轮廓。我的心搭乘着我的头发飞离了身体,我举起鞭子,他往后退了半步。 “送你!” “送我?” “对,送你!” 他双手接过鞭子,我说:“这是你前十的礼物。” 篝火实在是太旺,烤的我的脸颊有些发烫。他用力的攥着我的鞭子,张了张嘴,我看到不远处的人影,心里一慌,摸了摸我不安分的头发。李明琛在草原上呆了很久了,也是知道一些习俗,他直接走上前,抽出自己长衣上的腰带,衣服也随及滑落,他白皙、坚实却不粗大的双臂环住我的腰,把我拉到背风的地方,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把我的头发编成一股,用腰带绑好。 “回去吧,外面冷,我会照顾好你的鞭子的。” 从此之后。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圆满的月亮了,因为那一晚,在篝火旁,我看到了最好看的皎月。 艾语冰听得入迷,她拉着我的手我的手上是当年那条腰带编的手环。 “之后呢?”她问。 这个故事的结局,终究意难平。 那年的秋天,格外的冷。盛会的圣火终究没能延缓寒潮袭来,早上芽尖上的露珠变成了禁锢一棵草的白霜。而我,突发急性肺水肿,昏迷了十五天。 当我退烧清醒之后,那个帐子已经空了。门口,还有那几天,篝火燃烧的痕迹。如果不是这对灰烬,我会以为,是我在高烧的昏睡中,梦到了云彩一样的他,皎月一般的他,那个闯进草原的少年,真实的出现过?真实的出现在我生命里?他带走了我的马鞭,留下无尽的遗憾。 “我甚至都没有好好的和他说一声再见。”我对艾语冰说。 “没关系,你现在找到他了啊!”艾语冰拉着我说。 “我从二哥哥的口中知道他的消息,我去了他的家乡辽奉省,没找到他。直到我看到国际国跤赛,一个飘逸潇洒的身影,和我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那一年,他升起了国旗。”我说,“循着这条线索,我才知道,他被转聘到金门市。” “他今年27了吧?”艾语冰问。 我点点头,带着点庆幸,带着一些心有余悸:“还好,我来的够及时,我好像赶上了他生命中最后一场比赛。”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拿到了参赛队伍的资料。在台灯下,我满心激动地拆开了李明琛的档案袋。那薄薄的3张纸,就好像纸飞机,飞过了十年时间,飞过了一半的z国。 档案袋里还有一个U盘,里面是李明琛所有的比赛录像。我之前看过几场,但是这一次,我是按照时间顺序,一场一场的看,他还是那么机灵,还是那么飘逸潇洒。但是这个风格确实是青春饭,特别吃身体反应,以25岁为分水岭,25岁之后,李明琛的身体机能开始持平甚至下降,相对应的反应速度及动作执行速度变慢,在赛场上常常被年轻的力量型选手压制。 在前年的比赛录像中,李明琛透支体力,艰难地拿下比赛的胜利,他单膝跪地,脖子上尽是汗水,一个特写镜头恰好给到他抬眸的一瞬间,十年前向我跪地行礼的少年,亦是屏幕那头眼神坚毅的男人,我的云彩,我的皎月,我的少年郎。 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全部参赛人员的名单,但是两个夺牌选手已经敲定了,65公斤级的尤大勇和75公斤级的李明琛。果然,金门把金牌目标放到了中等级别,原因很简单,大级别有我们蒙北,那帮200斤左右的杀神,一直在跤坛处于不可撼动的顶尖地位。而小级别选手完全不可以利用自身的身体优势,技术流扎堆,一直处于乱战局势,北方人在身高上有优势,却没有少数民族那样好的身体素质,所以从六十五公斤到七十五公斤这一段中等级别的成年运动员,会成为重点培养对象。 我写了一份报告发给孙教练,当天晚上,孙教练给我打来了电话。 “那个,其其同学,楚教授说你全权负责我们的备战,让我直接联系你。”孙教练有些尴尬,可能也是不知道如何和学生对接工作。他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平时慈眉善目的,但是在训练场上却能够不怒自威。 “嗯,楚教授已经交代过我,全力配合孙教练备战全运会。”我说。 孙教练说:“那个......我看了你的报告,有点......笼统,就是......” 我见孙教练越说越尴尬,把话接了过来:“孙教练,这份报告只是我基于现有的资料进行的总结,和理论上的方案策划,具体的可执行的训练方案与调节思路需要下队实地考察。” “哦哦,是这样啊!”孙教练的语气轻松了不少,“我听说你是蒙北人?好多蒙北人被外聘到各个省队了,向75公斤,听说首都聘请了一个特别厉害的。” “阿其亚。”我说,“蒙北擅长摔跤,在蒙北队竞争太激烈,就像咱们的乒乓球一样,所以会有好多摔跤手选择去其他省队赌一把,这是正常现象。孙教练,您放心,就像现在的李明琛作为辽奉人为金门市效力一样,我既然来了金门,也是要为金门效力的。我的工作质量不会因为是蒙北人而打折,相反,对蒙北选手的熟悉会让我更好的帮助咱们的运动员对抗蒙北选手。” 孙教练彻底放松下来,毕竟每一场摔跤比赛,任何一个运动员的劲敌一定是蒙北人。 沟通之后,我打开了教务系统,看了看我第二学期的课。我需要提前修完第二学期的课,抢出时间,提前下队。其实这样也好,我可以不用和楚梅大教授相处。对我来说,这三年最重要的就是全运会了,只要把全运会这件事顺利圆满的完成,其他的都不重要。每个人在乎的东西真的不一样,我们实验室,这三个难兄难妹,每个人在乎的都不一样,可是命运把我们聚在一起。 我躺在床上,竟有些难以入眠,我在平板上再次观看李明琛的比赛,那个单膝跪地的画面再次击中我的心,我索性把这个画面截下来,设置成了电脑的屏幕。 同样的报告,我要一式两份,既要和孙教练联系,又要和楚梅回报。楚梅很看重全运会项目,但是她自己丝毫不出力,就是每次听我汇报的时候会提出无理要求。什么做一个摔跤的公众号,拍纪录片或者是写一篇论文,她提出这些要求时,完全没有计划,就是想到哪说到哪。坊间流传一种说法,楚梅这两年越来越过分,是因为她到了更年期。 我在办公楼看到了艾语冰,她这两天有好事,整个人粉红粉红,桃红色的小衬衫,莫兰迪紫色的西裤,很少看她有这么明艳的扮相。 “你干嘛了?”我问。 她撇撇嘴:“取快递。” 这也是我们的日常工作,给老师端茶倒水、收拾卫生、洗车、取快递、开会......当然,我不伺候她。 “你别走,我几分钟就出来。”我进去快速的和楚梅汇报了我要下队的事,楚梅正在拆快递,她掏出一瓶香水,喷了一下,甜腻俗气的香味让你给我作呕。 “这你怎么这么积极?”她问。我答:“这是必须要做的,老师,您不想去看一看这批运动员吗?” “我没时间,忙着呢!”这是我唯一一次叫她老师,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好想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我出了办公室,艾语冰倚在墙上,笑着看着手机。 “干嘛呢!”我悄悄靠近,用屁股撞了她一下。 “哎呀,吓死我了。”她顺势揽住我的胳膊。 “老实交代啊,飞哥已经出卖你了,跟那个小狗男处的怎么样?”我说。 艾语冰下意识的捂了自己的脸一下,反驳到:“什么小狗男?那叫忠犬学弟,小飞哥还真是会起名字,最开始他叫我男朋友小贼。” “飞哥还真是咋们三个里最八卦的!”我哈哈大笑,下一秒家看到了忠犬学弟,高大挺拔,一脸的纯真,他冲着艾语冰笑,眼睛里藏着两颗小星星。 我用肩膀撞了一下艾语冰:“你家忠犬。” “讨厌!”嘴上说着,脸上却是笑着的,轻快的跑向那个男孩。 他们向我挥了挥手,艾语冰挽着陆云波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在我们的回忆里,艾语冰和我的幸运之处在于,在泥沼中,紧紧抓住了那根救命的藤蔓。 清晨,洗漱间冷淡的灯光照着我的脸,我的头发披在肩上,透着金属的光泽。今天是我期待了很久的日子,行李已经打包好,上午会有人来接我,去县城里的体校。怪不得楚梅不想下队,从大学城到县城就有3个小时的车程,从县城再到体校,又要一段路,楚梅那种金尊玉贵的贵夫人,怎么会委身这么偏远的地方。两个麻花辫编好 我看自己摘掉所有的配饰,干干净净、朴朴素素,我现在,要去扣响李明琛的世界的大门。 孙教练笑眯眯的接过我的行李:“其其啊,我一会把快递地址发给你,我们那附近什么都没有,你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就从网上买。” “谢谢孙教练,您放心,我对体校很熟,原来在蒙北,也在体校待过。”我没那么多讲究,十分自信自己可以适应下队的生活。 “那就好,那就好!”孙教练喃喃道。 “孙教练,您能帮我隐瞒一下,我来自蒙北这件事吗?”我说,“主要是防止队员有抵触情绪。” 孙教练点点头。我还有一个顾虑,十年过去了,我和李明琛都变了模样,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我,我决定,即使李明琛忘了我,我也要等到秋天比赛结束之后,再和他算账。 从大学城到静波县,这段路还算平稳,到了县城,孙教练说:“其其,咱在这吃点午饭吧,你吃什么?” “嗯……”我从小盹中醒来,“吃什么都行。” “你能吃驴肉吗,静波的驴肉不错。”孙教练指着一个苍蝇馆。 “行啊!”我跳下车,看着四下陌生的环境,满眼的新奇。我们坐在外面,红色的棚子遮住了饭桌的一半,好在天还没暖,不然外面的桌位肯定会被苍蝇骚扰。一碗热乎乎的驴杂汤端了上来,奶白奶白的汤底,里面沉淀着驴的下水,有点像羊杂汤,但是羊杂汤主要是咸膻口,驴肉汤则更多是鲜甜。方形酥软的火烧皮夹着驴肉,但其实,驴肉火烧的火烧皮要比驴肉更香。 “好好吃啊!”我感叹道。 孙教练方正的脸上,不大的眼睛笑成弯弯的两条。他说:“这虽然是金门境内,但是离冀北不远了,这就是正宗的冀北驴肉馆。” 我点点头:“我们那环境恶劣,没什么忌口,尤其是对肉类,但是驴肉我还是第一次吃。” 简单的一顿饭之后,我们踏上了去体校的路,我终于知道孙教练为什么让我吃一顿饭了,剩下一个小时的路程真的是相当的难走,我们在车上的运动量几乎相当于在骑马。我们经过一个又一个村庄,终于来到了体训基地。 “还好吧!”孙问我。 “我没问题!”孙教练小瞧我了,马背上长大的女孩不可能怕颠簸。 我看到,宿舍楼上有好多好奇的小脑袋伸出来看着我,只有一栋宿舍楼23层是女生宿舍、4、5、6、7是男生宿舍。我的宿舍在2楼,一个人住一个8人间,着实是优点奢侈。 “我们的女性教职工宿舍较少,就没特意留女教工的宿舍,您将就将就。”年轻的后勤老师说。 “没事,挺好的。”我把行李简单整理一下,跟着后勤老师出了宿舍楼。 “今天让小秦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咱们明天再看队员。”孙教练说。 体训基地对于运动员来说是全封闭的,也因此,即使体训基地地处偏僻的县城,哦,不,是村镇,但是其内部的设施非常全,宿舍、浴室、餐厅、超市、水果店……小秦老师真是个相当热情的人,带着我学校里转了又转,一路上如数家珍,还带我认识了好多人。 我一时间脑子里的信息输入量激增,太阳穴有种要爆炸的感觉,我抓住小秦老师的胳膊:“小秦老师啊!这真不错!” “对吧!”小秦老师激动地跺了跺脚:“鲍教练,我跟你讲,我本来是考研失败,非常抑郁,又没有二战的勇气,就随便找一份工作缓一年,没想到,这里这么好,满地的荷尔蒙,你看,你看那大长腿。” “小秦老师,我们的审美很相似,我也喜欢健康的外貌,有时间我们再一起讨论,我先回去休息。”我刚想开溜,被小秦老师叫住:“那个,鲍教练,家具擦一擦啊,你那个房间好久没用了。” 我回到宿舍,简单的收拾收拾,天就黑了,我没有带多余的抹布,我只能去超市里买,正好赶上了一大波运动员下训,超市里排起了长长的队。 “嗡——”手机响了,我一看来电人,顿时燃起无名火,我都下队了,还能找过来。四周人太多,我挂掉了电话,跟着队伍向前移动,手机再次响起,我想起了艾语冰说,这个老东西没礼貌,如果别人不接你的电话,不回你的信息,你再死皮赖脸的追着人不放,就是没礼貌。 终于轮到我,我才发现,在移动支付普及的今天,这里还是现金交易为主。收银员看到我的手机,楞了一下,拿出了二维码:“老师,您扫吧。”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的学生是要收手机的,他们每天会有固定的使用手机的时间,其他的时候,手机被教练收上去,不过这没有用,大部分的孩子,都有秘密的第二部手机,这个习俗,我在蒙北体训中心的就知道了。 “嗡——”手机有没有礼貌的响了,我连忙跑出去,绕到超市后面的灌木丛旁边接电话。 “其其,明天有一个会,要汇报全运会备战进展,给我做一个PPT。”电话那边除了楚梅的声音,还有她“狗儿子”的叫声。 “做什么PPT啊?您要汇报什么我怎么知道?”我不耐烦的拍打着蚊子。 突然,一束光照到了我的眼睛,我烦躁的背靠一棵树,继续讲电话,没有在意身后发生的事。 “你就做一个PPT,让我明天有话说就行。”楚梅也蛮不上心的。 这种“杂事”我向来不会做,但是,有关全运会的事,我会做,因为我怕这个老女人把我的事搞砸,但是这种临时的任务真的令我不悦,因为我又要熬夜了。 “以后这种事提前说,我不信教师汇报会临时通知,我不想总熬夜。”说完就挂了电话,我一向是会怼楚梅的,一是因为确实讨厌她,而是因为看她欺负人不爽,就当是为语冰和飞哥报仇了。 等我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角落的情况变得有趣起来, 三个男生围着一个男人,正在做交易。我直接站到了树前,看着男人把几条香烟和一些小盒子分给那些男生。体育队是禁烟的,因为香烟会影响人的心肺功能,是运动员的体力、耐力等能力减弱,这应该就是在交易香烟呢吧。我仔细的看了看那个男人,年纪挺大了,还有点眼熟,这不是今天小秦老师带我溜学校的时候遇到过的一个老师吗,应该是张主任。堂堂后勤部副主任,居然搞这种小动作。 “有人。”一个男孩发现了我,我也不慌,径直离开。 “站住!”体格和我差不多高的男孩拦在我面前。另一个男孩用手电照了照我,有点惊慌的说:“她是老师!” “我……我先走了。”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他用衣服蒙着脸,绕着垃圾堆逃离了。 “手机里有什么?拿来!”一个人过来抢我的手机。 我瞪了那个人一眼,想要离开,却被一个人抓住了头发。那个人嘴里还不干不净,我的火气再一次被点燃,摸着那个男孩粗壮的小臂,找到了发力方向,一个团身,男孩被我丢了出去。 其他两个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撸胳膊挽袖子,向我压过来,我把被扯歪的麻花辫整理好,迅速压低身子,撞向另一个高个子。说是撞,其实也是一个摔法技巧,就是通过体重为我的力量做加持,在撞击腰胯的同时搬腿,利用杠杆原理放倒对方。我看着剩下的那个把第一个扶起,我突然有点心慌,我一个女生,肯定是硬拼不过这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的,能摔倒他们,不代表我能打过他们,但是已经动手了,就不能怂了,只能抓时机逃跑。 我退了一步,在腿上蓄力,却撞到一个人。一支有力的大手抓住我的肩膀,另一个相对较矮的男生挡在我前面:“哥几个,过分了啊,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 “谁叫她多管闲事?”男生指着我。 我把肩膀上那只手推掉,捡起一个小盒子,仔细一看,竟然是安全T,我打量着这三个很有可能未满十八的少年,说道:“谁要管你们,这个基地,有那么多孩子,可是有几人能出头?屈指可数,毕竟每一场比赛的金牌只有一块。你们抽烟,一夜情,你们自己淘汰自己,自己废掉自己,那听话的,有实力的的孩子就会踩着你们上来,对于这支队伍是好事。所以,我没有要管你,我只是路过。”我把那盒安全T递还给男孩:“这件事我还是要表扬你的,知道做安全措施,不错!继续保持!” 讲完这些后,我猛地回头,却怔在原地。刚刚抓住我的肩膀的那只手,它的主人,好奇的打量着我。高高瘦瘦却不失精壮,鼻梁高挺,嘴唇微翘。 “行了行了!人家都说不管闲事了,别闹了,赶紧回去吧!”挡在我面前的矮个子男生轰走了三个愤愤不平的男孩,一转头看到对视的我俩,“你俩瞧嘛呢?” “没事了。”他安慰我。 我回头看了看另一个男人,呼了一口气:“李明琛、尤大勇,很意外提前见到你们,我们,明天见!” 在我离开之后,尤大勇摸了摸自己带着卡尺毛茬的脑袋:“哥,她什么意思?认识咱俩?”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李明琛点评道。 “确实有意思啊!哥,你别看她身子小,刚才那几下,那个力道,那个技巧,可以!”尤大勇说。 “不是,她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李明琛看着我离开的方向。 “行了,哥,回了!人家说了,明天见!” “明早见”的代价是,熬大夜还得早起。但是一想到今天就能正式见到李明琛,我在闹钟响起之后强制开机,早上7点,我看到跑道上乱糟糟一片,但是这样的的乱糟糟我喜欢,大家按照自己的耐力和心肺功能,跑自己的节奏,这样才能达到跑步的目的。有幸见过某几个中学的跑操,一个班级排成整齐的豆腐块,一小步一小步挪,喊着响亮的口号破坏呼吸节奏,打着明晃晃的促进身体健康的旗帜…… “国跤队,停一下!”孙教练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去走廊。建筑物的隔音效果真好,一进来,顿时就不觉得吵了。 “来!大家站一排!”孙教练带进来15个人,年龄参差不齐。我和那双熟悉的眼睛再次对视,他旁边的小个子,指着我:“哎!是你!” 我挑了挑眉,看向孙教练,孙教练点了点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金门体育学院给咱们派来的顾问,大家欢迎鲍其其,小鲍教练。” “大家好,我是鲍其其,来自金门体育学院,接下来的备战,我会配合孙教练,和大家一起完成。”我说完之后,运动员们配合的鼓了鼓掌。 “大家先去吃早饭吧,休息一下!”孙教练遣散了队员。我也随着他们出去,脑袋里一下子没了主意,见也见到了,然后呢?看反应,应该是没认出我,还是,已经把我忘了。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鲍其其!” “哎!” 李明琛看着我再次试探着叫我的名字:“鲍其其?” “怎么?” 他摇了摇头:“没事,知道食堂在哪吧?” 我点点头,刚想说要不要一起吃饭,孙教练在后面叫住我:“其其,咱们一块吃个饭,我正好有事和你说。” 食堂的早餐非常丰盛,我为了让缺少睡眠的自己上午不犯困,尽量吃的清淡一些。 “你就喝这点粥?”孙教练看出我没什么食欲。 “我昨晚上熬夜干活来着,吃多了会困。您找我什么事啊?”我问。孙教练递给我一个文件夹:“这是15个队员的基本材料,我们这次暂定个人赛争2块奖牌,两名前八,五人团体赛,想冲金。” 蒙北不参与团体赛,因为我们那里60公斤以下的男生都是小孩,没办法参与成人组,这也为其他地区团体冲金提供了可能。 “好的,我会在选材这个角度下点功夫的。”我说。 “那个,丫头,你现在别把我当同事啊,现在咱俩就是朋友,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孙教练突然这么问我。我嘴里的粥差点喷出去:“孙教练!我……我……” 我真的有点慌,我没想到孙教练这个憨厚的大男人居然这么细腻,还是说我表现的太明显了。 “没事、没事!”孙教练摆了摆手,“我家里也有个丫头,年龄比你小很多,也是一肚子的小秘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孙教练笑眯眯的,愈发显得憨厚,我好像理解了为什么小秦老师会喜欢这里,我也开始喜欢上这里,尤其是那些和李明琛无关的东西。 尤大勇喜欢和李明琛黏在一起,他们是前浪与后浪。二十出头的尤大勇的身体条件相当的好,属于天赋型选手,但是大赛经验较少,他跟在李明琛的身后,能听到李明琛讲一些他用十年岁月,百场大赛积累出来的经验。李明琛也欣赏尤大勇,平时会主动和尤大勇对抗,喂一喂尤大勇,这对尤大勇来说是一件好事,相当于送到嘴边嚼碎了的饭。 可是,这对李明琛并不是一件好事,后浪缺少的经验和智慧是可以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但是前浪的老去确是一定无法改变的,李明琛会痴痴地看着尤大勇壮硕的身体,望着他的后背,看这二十出头的小男孩用那具没有伤患的、年轻的身体一点点超越自己,这种感觉,悲凄胜过世界上任何一种伤春悲秋。 “孙教练,我申请调一个陪练给李明琛,不能让他继续和尤大勇捆绑在一起了。”我在训练结束之后找到孙教练。 “我感觉他俩在一块挺好的啊,尤大勇进步挺大。”孙教练说。 “那李明琛呢?”我问。 孙教练叹了一口气:“丫头,李明琛的状态是......冲金的状态吗?” “教练,他的运动生命开始走下坡路了。”说出这句话时,我察觉到了我的声音有些许的哽咽,马上清了清嗓子,“孙教练,李明琛这一次,可能会是最后一次作为冲金选手了,我想给他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所以一定要纠正他的陪跑者心态,我知道您想让李明琛在不经意之间喂一喂尤大勇,但是李明琛这边,需要一个在身体和心理上势均力敌的陪练,他最好是李明琛的一面镜子,到了李明琛这个水平,我们在外部很难再提供什么让他进步的办法,但是他自己却可以突破自己。” “一面镜子......”孙教练开始踱步,“和李明琛水平以及技术特点差不多的,80公斤的可以吗?” “可以。”我看着孙教练拨通一个电话,“喂,我想调用龙虎豹文武学校穆迦烨教练来体训基地。” “还有一个人,90公斤的梅子涛,他是典型的天赋选手,为什么参赛目标这么保守,他可以保五冲三的,不是吗?”我问。 孙教练解释道:“梅子啊,他才18,你刚盯他们一个星期,可能没看出来,他的身体天赋确实是罕见,天生的大力士,可是他的心理状态着实不像是运动员的状态,总是......温温吞吞的,希望再长大一点,能好些吧。” “我了解了,我在观察一阵,看看能不能针对他的这个情况做干预。”我退出了孙老师的办公室,下到训练场,看到尤大勇坐在李明琛的后背,李明琛就这么驮着他做俯卧撑。 “小鲍教练!”几个在休息的人跟我打招呼,梅子涛坐在一边,抱着圆圆的自己。 “梅子,用100公斤的假人做几个打入,我瞧瞧。”我轻轻拍拍梅子涛。梅子涛立马跑到垫子上,干脆利落的执行我的指令,这哪里温温吞吞了?我心里疑惑。 “梅子这天赋,可惜了。”李明琛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我身边,我一侧头,看到汗珠从他的脖子滴到锁骨,又从锁骨锁骨滑落到胸上,和胸部其他的汗珠汇合在一起,又因为胸廓的祈福被抖落。我吞了吞口水,精简语言:“可惜?为什么?” 李明琛一叉腰,胯骨往前挺了挺,女性性感的曲线在后,男性性感的曲线在前。众目睽睽之下,我不敢放肆的做“叮当猫”,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解释。“他心软,手也软,搞对抗竞技的,手软可是大忌。”李明琛仰头关了几大口水,然后才穿上衣服。 “好东西可不能浪费。”我喃喃道。尤大勇和李明琛看着我,我耸了耸肩,用指节轻轻叩击李明琛的腹部:“交给我了!”隔着薄薄的T恤衫,我感受到了李明琛的腹肌,这家伙宽肩细腰的,身上的肉一块不少。“梅子!跟我走!”我唤道。 梅子憨憨的,乐颠颠的跟在我屁股后面:“姐!啥事啊?” “跟我去填几个问卷。”我要收集梅子涛的人格数据和认知数据,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功夫熊猫,究竟有多手软。打开电脑,我选择几个文档正要生成测试,楚梅那该死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我手一滑,退回到桌面。 “阿琛哥!这是阿琛哥!”梅子涛的眼神突然好用起来。 “住口!”我猛地合上电脑!威胁梅子涛,“梅子!你看到不该看的了!” 梅子涛捂住自己的嘴,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梅子!保守这个秘密!”我语气放软,撒娇求他。 “没......没问题!但是,小鲍教练,你是暗恋阿琛哥吗?”梅子涛发出灵魂的拷问。 “咳咳,你还小,不懂!乖!先把这个问卷做了,以后你会明白的!”还好,梅子涛只有18岁,我可以软硬兼施的,让他闭嘴。 做完问卷之后,梅子涛戳了戳我的胳膊:“那个,小鲍教练,我有一个好消息!阿琛哥说他单身!” “阿琛哥说他单身!” “阿琛哥说他单身!” “阿琛哥说他单身!” ...... 我躺在床上,看着专业课的相关书籍,脑海里全是梅子涛刚刚说的这句话。 “啊!单身就单身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烦躁的把书扔在床头篓里,换了鞋去一楼坐坐。宿舍楼的一楼是用来应急的空宿舍和仓库,走廊里有一排排的长沙发,平时会有人在那聊聊天约约会,体育队是明令禁止谈恋爱的,但是十多岁青春荷尔蒙的躁动又有谁顶得住呢?不然也不会有人帮忙走私安全T进来了。 我刚走到一楼,手机就想了一下,我明明已经把楚梅消息免打扰了,今天又要让我给她打杂,我连回都没回。一看屏幕,这比楚梅找我还让我激动,李明琛问我:你是不是欺负梅子了,一晚上了,坐在我的床上,欲言又止。 我回: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干。 李明琛秒回:干嘛呢? 我挠挠头:一楼凉快呢。 他回:等我。 不一会,李明琛穿着睡衣来到一楼:“你的房间没有空调吗?” 我说:“有啊,但还是闷,就下来了。” 李明琛自然的坐在了我的身边,我们两个就像其他的沙发上,懵懂试探的小情侣一样。李明琛叹了一口气:“梅子把我的床占了,我跟你说,他跑到我的床上,用一种便秘一样的表情盯着我,就这样!”李明琛还原梅子纠结的表情,我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你还笑,你今天给他单独开了什么小灶?”李明琛问。我说:“没什么,我就是收集几个数据,你们不都说他手软吗,我看看能不能解决了这个问题。” “你对他很上心啊!”李明琛说。我点点头:“他有天赋,不是嘛?别浪费了,天生的大力士多少见啊!我在想会不会是这孩子大赛经历太少,差在自信心上,多带带年轻人啊!” 李明琛感慨:“年轻人,年轻真好啊!” “就像你多老一样?”我看到一抹哀愁爬上李明琛的眉头,即使的打断了他。 “有一种说法叫运动生命,我的这条运动生命,算是......走了一大半了吧!”李明琛的表情严肃的问我。 我挑了挑眉:“那要看你啊,运动生命本来就是可操作的。” “业余团体赛除外,我在专业个人赛组,在这是年纪最大的,梅子18、大勇二十,我奔三了,我每天和他们待在一起,能明显的感受到差异,那种身体能力上的差异。”李明琛平静的讲述这自己的衰老。这是事实,我不想安慰他,他能认识到这点,是件好事。 “27岁和18岁在身体能力上没办法比,就像18岁和27岁在经验思维上没有办法比是一样的,我很高兴,你是一个对自己的运动生命有感知的运动员,既然能感知到这条生命的存在,就要向对待躯体生命一样认真,要好好规划它。”我说。 运动员有两条生命,一条是躯体生命,另一条是运动生命,从他们决定全身心投入某一项运动时,一颗充满可能的种子悄然发芽,一个运动新生儿呱呱坠地,他们会经历初出茅庐的莽撞,小有所成的自豪,瓶颈停滞的迷茫,受伤受挫的悲伤,最后,无论这个运动员是否能够摘金折桂,他们都要面临一次死亡,他们终将退役,终将离开赛场,终将和运动员这个身份告别。 李明琛摊摊手:“我还有什么规划的余地吗?” “你想怎样结束你的运动生命?我们如果我们对躯体生命的终结有10%的掌控力的话,我们对运动生命如何终结这件事的掌控力将是50%。而且,现在你认识我了,不管你做怎样好的选择,我愿意和你一起,为你的运动生涯书写一个结局。” 李明琛眼中泛起莫名的涟漪,荡漾着我的面孔,他靠近我:“鲍其其?” “嗯?”他好像很喜欢叫我全名。 “我们......”我们靠的很近,一种情感压抑在两个人的心里,心脏挂在胸口的浆果树上,成熟的果浆就要撑破心脏。 “咳咳!我知道,在这个关口打断二位不太好,但是......大铁门快关了!”尤大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边,梅子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冲着我暧昧的笑。 “小鲍教练早点休息吧。”李明琛无处安放的手在胸前动了动,回了寝室。李明琛和尤大勇走在前面,梅子跟在后面,突然回头冲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宿舍楼用几道大铁门分割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到了封寝的时间,3、4楼之间的大铁门会落锁。我也回了宿舍,躺在床上,梦里,是我们一起坐在草原的树上,一起看夕阳。 我求孙教练给李明琛调来的陪练来了,穆迦烨30岁,前辈能在80公斤杀出一片天,就是因为他能在用大体重掌握灵动的步伐,剑走偏锋,也算是夺命一招。穆迦烨来了,李明琛就可以照镜子。穆迦烨保持的相当不错,和李明琛僵持两回合,不落下风。 “孙教练!”我在孙教练耳边说,“能让梅子和穆前辈试试吗?” “换人,阿琛下,梅子上。”孙教练说。 “教练,我也想和穆前辈过一过!”尤大勇喊。 “等着!” 这是正常运动员该有的状态,来了一个高手,甭管和自己是不是一个级别的,都想看看这两把刷子怎么样,这是运动员不息的进取心,永远向上。但是这个梅子涛不这样,他观战的时候很投入,看出这孩子是用了心的了,但是当机会给到他的时候,他完全不兴奋,也不抗拒,听话的上垫子,听话的行礼,没有错,但是差点什么。 我看出了些许问题:“他的......爆发力?” “好着呢!”孙教练惋惜的说,“用器械、用假人都没问题,就是到了人的身上,多大的力气使出来都软绵绵的,手太软。” 但即使是这样,梅子涛还是能按住穆迦烨,很多个瞬间,穆迦烨的的去留全都在梅子涛手里,尤大勇急迫喊:“梅子,有了,摔他!” 穆迦烨不可能把优势身位给梅子涛太久,一旦被牵制住,瞬间灵活的重心变动,把自己移出梅子涛的控制。当然,也有梅子涛给的时间太过充裕这个原因。如果是反应快或且极有经验的选手,穆迦烨可能在移动重心的过程中就被扔出一个3分,这种局面,也是李明琛可能会遇到的局面,我抓了一个好角度,拍了一个小视频。 “梅子下,大勇上!”孙教练说。 “不是,孙教,我不是陪练吗?这怎么像是练我呢?”穆迦烨满头满脖子的汗。 “哎呀,第一天,给大家开开荤。”孙教练笑着打马虎眼。 尤大勇体重小,但是是个猛将,把“光脚不怕穿鞋的”写在脸上,当然,这种小牛犊是老油子的最爱,穆迦烨吃干抹净尤大勇,还是小菜一碟的。 “是个好跤棒子啊!”穆迦烨欣赏的拍了拍尤大勇。时间差不多了,大家结束训练纷纷散去,几个人围着穆迦烨激烈的聊着,梅子涛收拾散乱在地上的东西,然后慢悠悠的走了;我则坐在角落里头疼,除了李明琛的迟暮困境,尤大勇的牛犊战术(一兴奋就不顾忌比赛,只想摔得爽),还有这个梅子涛,他如果下手爽利一点,能在90公斤和蒙北的特木热PK,但是如果继续保持现状,就可以收拾行李回家了。 “鲍其其,走了。”李明琛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走了!”我边走边把刚刚拍的小视频发给李明琛,李明琛看了看,问我:“你把穆迦烨弄来的?” “我哪有那本事?孙教练要来的。”我说。 “我是说,这是你的主意吧?你给我找了了个......镜子?”李明琛艰难的想到了最贴切的形容词。 我会心一笑,这是一种无形的默契,我做,他懂。他抓住我的小臂,我吓了一跳,望向他,他在措辞,我也不急,感受着他手的力度和温度。他说:“鲍其其,谢谢你,对我......用心。” 谢我?谢点实质的吧。我一挑眉,盯着他细细的腰身,上去揉了一下,捏了捏,小伙子真结实,一点软肉都没有,这小腰应该是蛮有力气的嘛。 李明琛显然是对我的行为感到差异,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出来我在吃他豆腐,但是我看出来,他害羞了,虽然脸上无所谓的笑着,耳朵却开成两朵粉色的小花 “尤大勇!你要死吗?你给我清醒点,比赛呢!”我冲着正在和穆迦烨拼蛮劲的尤大勇吼道,所有人都被我吓住了,我继续吼,“看什么,继续,力量拼不过怎么办,变战术啊!” 不得不说,尤大勇确实是好跤棒子,一声怒吼点醒他之后,立马把站位向场边偏移,用巧劲把穆迦烨推出界,得一分。 我要解释一下,我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在尝试一种强制干预的方法。 几天之前,孙教练最头疼的事,就是尤大勇这个小牛犊。 “初生牛犊不怕虎,尤大勇这打法在老跤场相当受欢迎,因为观赏性高,可是他把这个风格带到赛场可是真要命。”我说。尤大勇是土生土长金门人,他的国跤技术也是在金门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带着金门跤窝子的文化特点,摔跤是武林,输赢不重要,场面要漂亮。 孙教练咬着后槽牙,恨铁不成钢地说:“牛犊?他就是个疯牛!其其,这有救吗?” “有的有的!我会想办法。”我连忙说。作为下队的心理顾问,我是有一些程式化的技巧的,可是接下来几天的实验,我和孙教练制定的一系列干预措施终究是被“疯牛”的倔脾气冲的七零八落。 夜晚,我翻阅着专业书籍和相关文献,像这种对抗竞技,比赛进行时场边教练和运动员的互动是非常关键的环节,与之类似的运动还有拳击、综合格斗、跆拳道等。可是这个环节总是会出现五花八门的问题,比如尤大勇这种突然失控不听指挥类型。 “1、2、3,stop!”我看到心理咨询行业相关技巧,正准备继续深入研究。手机响了一下,李明琛“拍了拍”我。 我问:怎么? 他说:一楼坐坐啊。 我开心的把文献扔到一边,下楼等他。 李明琛递给我一盒牛奶,居然还是温的:“这两天脸跟包子似的,愁什么呢?” 我吸溜着牛奶,蒙北人对白食没有抵抗力:“不是愁,是想办法。” “关于尤大勇?”李明琛问。我点点头。他笑着说:“不要把他想的那么难搞,他是皮一点,年纪小嘛,性格不稳定,但是挺怂的。” “他怂?”我对此表示质疑。 李明琛说:“至少对我是这样啊!”脸上满是得意。 “是嘛!”我歪着头,把脸凑到李明琛面前。 “有的时候他在外面来我这皮,回宿舍的时候,我就假装要把他关外面,他每次就这么求饶。”李明琛边说边表演,“哥,错了,我错了,闹着玩呢……” 我被逗得咯咯咯的笑,心里感叹尤大勇着又皮又怂的个性真有意思。“怪不得你们喜欢在一块,这么有意思啊!”我说。 “男生宿舍嘛,每天嘻嘻哈哈的。” 又快封寝了,其他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我也站起身:“谢谢你提供的情报啊,到时候让尤大勇请你吃饭。” “为什么是尤大勇?不是你?”李明琛跟了上来。 “因为是给他备战啊!” 我回到宿舍,捡起刚刚在看的文献,就像是鸡尾酒效应,即使在嘈杂的鸡尾酒会上,有人叫了你的名字,你也会有反应,名字,是缔结注意最好的信号。但是单单叫名字还不够,我要想办法增加信号的强度。于是就有了我的初尝试。看起来效果还算不错,就是后劲有点大,尤大勇下来的时候,依旧眼神闪烁的看着我。 “看什么呀?这回回神了?”我忍着笑调侃。 “就是没想到……”尤大勇怂怂的嘀咕,偷偷观察者我。 旁边的录像一直开着,我取下来,用电脑处理好,发给了出去开会的孙教练。急迫愤怒的语气,和发信号人的身份加强了信号的强度,我不是发信号的最佳身份,等孙教练这个“主心骨”回来,这个干预手法才算是真正的物尽其用。 解决了尤大勇的问题,我把目光意向了把自己对在一旁的梅子涛。电脑上是梅子涛的认知功能相关数据,和优秀运动员的平均水平对照之后,并没有什么不足。他的人格特质也是粘液质混合多血质,心理健康水平、心里韧性相关数据也不错,他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我的指关节扣击桌面,思考的时候,来电铃声想起。 “飞哥!我的延考通知下来了吗?”我问。 因为教务系统只能用校园网登录,我就拜托小飞哥帮我把两门考试课申请延考。飞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老师给你留卷子了,到时候你提交考试录像就可以了。” “好嘞,你们怎么样啦,想我没?”今天难得清闲,想和飞哥多聊几句。 飞哥说:“我么还那样呗,你倒是忙得很,最近的信息都是轮回,早上6点给你发,下午6点都不见得回。” 我不好意思的说:“最近确实事情比较多,对了,师姐怎么样了?” “呦,终于想起语冰了!”飞哥的音调变高,明显是兴奋起来了,“她要回去结婚了!” “结婚!”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被我拱了一趔趄,“不是,他俩是不是偷着充钱了,进度条怎么拉的这么快!怎么就结婚了?” 飞哥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反正,他们今年夏天就结婚了,不过,老师就给了15天的假。” “那女人疯了吧!不行,提到她心情不好。”我连忙转了话题,“我还是想一想送什么新婚礼物吧。” “你还是想想什么时候考试吧!你只能延迟带到开学之前。”飞哥提醒我。 我说:“放心,书就在身边,一直在学。对了飞哥,如果运动员现阶段的认知功能数据、注意水平数据、心理韧性数据都没有问题,但是行为表现上有异常,我还能考虑哪个要素呢?” “这......这不是我擅长的方向,你要不要问一问语冰,她这主攻方向是心理健康教育。”飞哥说。 “我不是不好意思打扰他嘛!”我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师姐的声音:“其其,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再说一遍,什么情况。” 我道了声新婚快乐,接着简要描述了梅子涛的问题。师姐短暂的沉默之后,说到:“这样的话就不应该在考虑认知神经的思路了,应该启用传统心理学派相关思路,比如调查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应激事件啊,回溯她的童年是否有创伤之类的。” 我在心理默默的想:怎么办?我不擅长! 艾语冰仿佛听到了我心里的声音:“别担心,等我结完婚回来,我帮你看看,我正好对这个案例很感兴趣。” “师姐,你太好了吧!”我感激的说,“正好,我我在你回来之前完成考试。” 放下电话,我索性关上了梅子涛的数据界面,开始认真思考起了师姐的新婚礼物,按照我们的习俗,女性好友之间要送花和酒,显然这不适合师姐。我突然回想起我和师姐一起吃冰淇淋的几个瞬间,白色的乳脂沾在师姐得得嘴唇上,再被粉色的舌舔舐干净。她虽然身穿工装、抱着教案,但此时此刻她确确实实是个小女孩啊。师姐喜欢甜喜欢辣,我突然就有了主意。 听说,考完了这两门,我的人生就再也没有纸笔试卷的考试了,这意味着,以后人生的每一个考验,都是悄无声息的到来。 我收拾好了东西,匆匆下楼,怀里抱着我找人加班加点赶出来的“神秘大礼”,一出宿舍,迎面看到李明琛。 “鲍其其!哪去?”李明琛截住了我。 “回去考试,几天就回来。”我一抬头,发现李明琛的眼睛落到我的怀里,坏了,这会被他认出来,我马上把系在腰上的外套盖在“礼物”上。 “什么呀,鬼鬼祟祟的,用我送你回学校吗,我车在这。”李明琛还在看。 我伸出一只手,在李明琛眼前晃着:“不用、不用!我叫车了!”然后马上溜溜的逃走。 回到学校,我弟一件事就是把我的两条麻花辫散开,去理发店重新编一头小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顺眼多了。 听说师姐回来,我第一时间找过去,听说,师姐把小姐夫也带回来了,两个人会不会在一起腻歪,我见门没关,就先偷偷观察一下,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其其!”亲切地呼唤声传出来。 我挺直了腰杆走了进去:“师姐呀,可以啊,我就去队里呆了几个月,你就结婚了!” “给你留了喜糖!”师姐给了我一个金色的,带着蕾丝花边蝴蝶结的盒子,这真是友情的神秘力量,我们两个居然想到一起去了。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我把白食甜匣子拿了出来,“我们姐妹之间要送酒送花,但是我知道你们喝不了这些,这是送你的奶糕。” 匣子是我自己找的照片自绘图纸定制的,里面的奶糕是金门市蒙北文化交流馆的副馆长帮我找人做的,完全还原草原上的甜匣子规格。师姐看起来很喜欢我的礼物,不住的称赞:“这也太漂亮了!”在我得益于我选礼物的水平时,师姐突然发问:“你见到你的那个小哥哥了吗?” 啊!天啊,我完全没想到这个有夫之妇这么会切中要害,脑子还没有想好答案,嘴巴就先松开:“见到了!” “他不记得你了?”应该是我的表情不大好看,师姐有了不好的猜测。 “看不出来....我用的汉族名字,他和我混得很熟,我没提之前的事,他也没说。”我如实回答,“要是我跟人家叨叨一堆小时候的事,结果人家把不记得,或者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那我多没面子!” “那你准备怎么办?总不能找了这么多年,就这么擦肩而过!”师姐提醒我。 我一挑眉,打了个响指:“这次全运会备战的项目,我是总负责人,如果他们拿到了名次,我功不可没,到时候,我以这个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就算他不记得我了,我也不至于尴尬。” 我的回答着实让师姐沉默了几秒,她很认真地说:“小妹妹真要强啊!其实两个人在一块,不是拼谁输谁赢,放下执拗,享受从暧昧到相爱的过程,才是现代爱情的常态。”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还是会因为,我一直在找他,他却忘了我这件事不舒服。”我承认,我就是有点公主的小傲娇。 师姐突然说:“作为已婚妇女,我有一种预感,他已经认出你来了,只是怕比赛之前贸然相认影响到你,你再等等,全运会之后,他会主动来找你的。”说笑过后,师姐清了清桌面:“我们之前不是有讨论一个队员的案例,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DV机里播放着梅子涛的训练录像,摔假人时的干脆利落和摔队友时的犹豫不决形成了鲜明对比,另一个是从孙教练那里调查来的选拔过程录音以及第一人称翻稿。 “我按你的要求,翻稿采用第一人称,尽量还原,没有省略,孙教练是一个善谈的人,翻稿有点长。”我说。 “没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师姐熟练地一边听录音,一边看稿。 “为什么啊?”我好奇地问。 “因为,访谈的内容带有访谈对象主观想法,而翻稿的过程带有的是翻稿人的主观想法。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让你非第一人称翻稿,你哥我呈现的结果应该是依照、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这样的顺序,梅子涛哪一年在哪里因为怎样的优势被教练看中,这样,我就会忽略一些细节,而这些细节往往是最有价值的。”师姐用荧光笔画出了一些字,“你看,这里对于你来说,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是孙教练将他们刚刚到中学时的见闻—— “我们当时到XX中学,他在走廊里罚站,手在那扣墙皮,我一看,着小胖子长得挺敦实,就去问他们班主任,结果人家没交体育特长生的那个意向表,我说没交也没事,跟我去试试,反正在这站着也是站着……” 我扫了一眼这段话,疑惑的看向师姐。师姐已经把稿件全都过了一遍,又画了一些地方,然后给我做了解释:“他为什么扣墙皮?” “无聊的呗!”我答。 师姐开始分析:“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被公然罚站在走廊,他一定是觉得伤自尊的,但是梅子涛没表现出窘迫或愤怒,这是一种较低自尊的表现,我推测,他从小到大,应该不止一次的被这样罚出去,这是家常便饭,所以不值得羞;还有就是,打发时间的方式很多种,他这个扣墙皮的动作很有意思,用一个小的破坏性行为破坏,破坏的是学校的一部分,他在悄悄地反抗,他不认同施加在他身上的惩罚。他为什么受罚,这里没有提到?” 我摇了摇头,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我有一个推测,这里,他一直在回避肢体接触。”师姐放了DV里的一段视频,这其实是对抗结束后,队员的嬉闹。尤大勇拉伸的时候去骚扰李明琛,李明琛追尤大勇,尤大勇先是躲在梅子涛身后,在尤大勇跨过梅子涛的腿的那一刻,梅子涛向反方向避让,李明琛从梅子涛正前方冲过来,梅子涛又是向后避让;与之相对应的情况是尤大勇有跑到了穆迦烨身后,穆迦烨完全没惯着尤大勇,抓着尤大勇就把他扔到了李明琛怀里,在这个过程中,有其他的队员帮忙围追堵截,但是梅子涛却向反方向异动,离开嬉闹的中心点,把自己藏在角落,确实如世界所说,他一直避免身体接触。 师姐继续说:“因为没有足够的线索支撑,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天生大力这种事,对于你们来说这是天赋,但是对于普通的学校,这可能是个麻烦,他会不会因为大力气受罚,他参与孩子之间的嬉闹却因为力气大误伤朋友,因此被孤立,或者,因为不心损坏公物而被老师讨厌。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因为他对自己大力气这件事很纠结,你看这部分。” 师姐画出的另一处—— “我反复确认,这孩子是个初中生?虽然肢体不协调、心肺耐力也一般,但是这力气也太大了!我哄他,孩子这么大力气,真好!跟我走吧,我带你做运动员,我带你拿金牌。这孩子也不说话,就在那挠杠铃,跟家长说了一声,有就把他带走,放在体校了。” 师姐圈了几个字:“抓、挠,这种小动作表现了他内心的纠结。你被夸漂亮、能力强,你会纠结吗,但是他被夸力气大,他纠结了,在他的认知里,力气大的这件事,也许不算是值得夸的事。” 我听了师姐的分析,我突然梗住了,我问师姐:“我……应该做些什么?” 师姐放下笔:“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首先你最好能证实一下咱们的猜测,我推的不一定准的,任何人的行为是有偏差的。” “我可以先问一问他队友,他们都住在一起,也许会无意见说一些什么;实在不行,我就拿着他档案,从幼儿园开始打听,总能打听些什么。”我说,“那如果证实了,确实如我们所想,要怎么帮他?” “常规的咨询手段,无非就是每周1~2次的认知疗法,系统脱敏之类的,不过,我总感觉不太适用,而且,我没有太强的心理咨询技巧,你也知道,我没时间找机构去做案例,考了个证就在箱子里发霉。”师姐遗憾地说,“不过,在认知层次干预,核心就是要让他知道,他的大力在赛场上是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也许过去他因为大力气受了不少委屈,但是现在环境不同了,他没必要紧张犹豫。也许,让他成功的释放一次,可能一下子就好了。” 我点点头,突然,我在师姐耳边鼓了鼓掌,她吓了一跳:“搞什么,你干嘛?” “你真的好厉害,你这一套操作,跟侦探一样。”我夸道。 师姐喝了一口水:“虽然,心理学现阶段逐渐向认知神经科学方向发展,越来越重视脑机制的层次的数据,但我还是坚信行为数据的力量,而且,心理学和脑科学应该有明确的界限,这种,基于环境、社会、文化等因素的综合且复杂的分析,是心理学所不能放弃的,也是心理学独特的魅力。无论科学再怎么发展,精密的仪器永远无法等价于智慧的人脑。” “温度、情感、文明......”我对师姐的坚持多了一分理解。 我该去哪里调查梅子涛的过去呢,回到体校后,我给李明琛发消息:一楼,沙发! “回来啦,考的怎么样?”李明琛问我。 “小菜一碟!”我说,“我跟你打听个事,你们知道梅子涛过去的事吗?” 李明琛沉默了几秒:“过去?多久之前的过去。” “就......小时候,上学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李明琛微妙的表情。 李明琛摇摇头:“我一时想不起来什么?” “哦!对了,他有女朋友吗?”我灵机一动。 李明琛看我的眼神漫上些许不理解:“你......看上他了?” “什么啊?”我哭笑不得的解释,“我找了个专家分析一下梅子的过往经历,看看能不能解决他手软的问题,你想哪去了,我是那么没有职业道德的教练吗?” “嗷嗷!”李明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我......我们聊过,对,聊过!他没女朋友,但是他跟我说过他以前追女生的事。” 我来了兴趣,带着几分八卦。 “我们晚上聊天,梅子说他小学的时候特喜欢一个小姑娘,就一直跟着她屁股后面,做护花使者,有一次一个人很快的从他们身边跑过,梅子涛他了小姑娘一把,结果,小姑娘胳膊脱臼了,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仅小姑娘不理他了,全班同学都不和他玩了。”李明琛像是讲笑话一样把这件事讲给我听。 我想起了师姐的分析—— “他会不会因为大力气受罚,他参与孩子之间的嬉闹却因为力气大误伤朋友,因此被孤立,或者,因为不心损坏公物而被老师讨厌” “怎么了?”李明琛戳了我。 我拍了拍李明琛:“你提供的情报很重要!” 李明琛问:“你会对每一个人都这么上心吗?” “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使命。”我说,“不过,我答应过你,帮你写一个完美的结局,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一秒的。” 李明琛微微低头,嘴角荡出一秒笑意:“有你陪着我们去长安,我安心了不少。” 聊了一会,我回到宿舍,给师姐打了个电话:“师姐,真的被你分析对,我们该怎么办呢?” 微信上,我约了李明琛。 我:你们哪天有自由时间? 李明琛:后天周六。 我:“偷偷把梅子涛单独带出来。” 周六,梅子涛正在和李明琛在垫子上训练,我拿了一件备用的跤衣,走进训练馆。 “小鲍教练,早啊!”梅子涛乖巧的跟我打招呼。 “早,今天你俩帮我松松筋骨。”我说。 梅子涛说:“大勇哥说你能一打三。” “听他扯!”我开始热身。 拿着李明琛做了几组打入之后,我冲着梅子涛招了招手:“梅子,我要跟你抗跤劲!” 梅子涛慢悠悠的走过来:“啊?” “搭手!”我边说边抓住了他的前门,我感觉他的手轻轻的抓住我的小袖。 我说:“你给我抓虱子呐?” “教......教练,要不你让阿琛哥陪你吧,我......我没轻没重的。”梅子涛要跑。我一把抓住他的小袖,并对李明琛说:“阿琛,出去,把门带上。” 李明琛乖乖听话,走了出去,我抓着梅子涛的小袖和前门,问他:“你在怕什么?” “我......我真的没轻没重,姐,求你了!”梅子涛真的是哀求。 我说:“今天,你不让我看看,你有多没轻没重,就别出这屋子。” 真的靠蛮力摔打,我肯定搞不过这个90公斤的选手,但是我相信,人的生理本能。梅子涛估计是想哄我开心,也许开心了,就放过他了,简单的几番试探,他故意把重心让给我,让我把他摔倒,我也领了梅子涛的这份好意,摔倒之后,梅子涛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是我却压在梅子涛的身上,拿着他的胳膊做了一个木村锁,在国跤规则里,倒地之后的寝技是犯规的,梅子涛也因为这样的犯规技术的出现,慌张的不知道怎么办。 “姐!疼啊!”他练练求饶,却不敢伸出手推开我,我也因此留了个心眼,这个善良的小男生如果一直不反抗,我也得放手,不能弄伤了他,我的木村锁没有打死,只要他想用蛮力破开,一定打得开。我把重心向上移,想着给他暴力破锁留出一些空间,我知道他从来没受过任何寝技的训练,但是,天才就是天才,慌乱之中,他竟然起桥,抓着我的后中心带把我扔了出去,这力量着实不小,我做了一个滚翻才勉强稳住我的身体,不能给他留时间,我转身又扑了过去,他这次干净利落的抢了我的小袖,另一只手也不管什么把位,直接一掌把我按到地上,这一下可真是震的我五脏六腑翻了个儿。 “姐,不要闹了!”梅子涛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赶紧忍着点疼,把声音放平稳:“咋还委屈了呢?你先松开,我看看。” 我一骨碌起身,看到梅子涛瘪着嘴,委屈巴巴的坐在地上,我用袖子帮他擦掉已经掉出去的一滴眼泪:“你这不摔得挺利索的吗,平时训练,还有过往的比赛为啥做动作慢吞吞的?” “我就是怕伤到人!”梅子涛说。 “你看我!”我盘坐在梅子涛正前方,双臂张开,“我虽然不算是娇小,但是确实是个女生,你刚刚摔我两下,我什么事都没有,我都这样,何况是那些专业的男性运动员?” “我......我和别人不一样。”梅子涛小声说。 我凑近他:“你也知道啊!你知道为什么你在这个级别成绩只算是中上,孙教练却要力排众议,带你上全运会吗?就是因为你不一样,你是天才,你天赋异禀!” 梅子涛怀疑的看着我,好像我在骗他,我有理有据的说:“你看你刚刚,能那么快的对你没见过的场面做出正确的反应,这就是天赋,你对力量很敏感,而且,你是天生的大力士不是吗?” 听到“大力士”三个字,梅子涛原本微微亮起的双眸再次黯淡下去,我赶忙拉住他的胳膊:“梅子!你是我们从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明珠,夜明珠在灯火通明的城市的夜晚,与其他的珠子没什么区别,但是你把他放到古代的皇宫里,放到幽暗的森林里,他光彩夺目!你回来了,你回到让你闪闪发亮的地方了!” 梅子涛听懂了我的比喻,把脸微微转向我,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是我感觉他的身体正在向我倾斜。我看了一眼门口,悄悄的对他说:“我跟你说个小秘密!” 我拿出手机,翻出我在蒙北的照片:“我是蒙北人!” “蒙北!”摔跤的人对蒙北十分敏感。 “你小点声!”我指了指门外。 梅子涛看了门外,在我耳边悄悄说:“阿琛哥也去过蒙北,他在那过的瓶颈期。” “他那算什么瓶颈期?就是没练明白,来我们那系统的练一练。”我说。 “所以你们早就认识?”梅子涛说。 我摇摇头:“认识,但是那时候我还小,才12。咱俩说跑题了,首先,你得给我保密这件事,其次,我想说的是,你的这个力气,在你们这算是大力士,但是在我们那,所有人都这样,我们那男孩从小要套马,要在被马拖行的时候让自己站起来,还要和骡子摔跤。” 梅子涛羡慕的看着我手里草原盛会的视频,也把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姐,我好想去蒙北,我从小学开始就是异类,班级里又谁的东西坏了,大家都会第一个想到我,有谁受伤了,家长也会第一个给我妈妈打电话;同学不和我玩、老师不喜欢我,就连我爸爸妈妈都讨厌我。” 梅子涛低下头,用膝盖上的衣料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涕,继续说:“我被孙教练带走之后,我妈妈马上生了妹妹,我过年回去,他们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离你妹妹远一点,我妹妹马上学前班了,我还没抱过她。” 梅子涛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抽泣,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头发特别软,同样是寸头,尤大勇的每根头发都直直的立着,摸起来扎手,而梅子涛的头发却软软的趴在头皮上。 “我......我上中学之前,我伤过很多人,但都是无意的,我也没想到踢足球的时候,别人撞一下只是摔倒在地上,我就能把别人撞骨裂,我也没想到我拉一下别人,她的胳膊就会脱臼;我还不小心抓折过同学的手指,但是上了初中,我发现我和别人不一样之后,我就再也没伤过人,真的!”梅子涛说着,轻轻的拉了拉我的手,“我,就是害怕,我要是用全力摔队友,会不会又变回原来那样!” 我回握着他:“我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了,我没事!” 梅子涛笑着把眼泪擦干净:“嘿嘿,那......那你也得给我保密。” “碰拳!一言为定!”我和梅子涛的拳头轻轻的碰在一起,彼此的秘密也埋在了对方的心底。 梅子涛走后我呆呆地坐在垫子上,他在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在梅子涛身上,梅子涛一走,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好像在某一瞬间,我们共情了,我能体会到这些年梅子涛手过的委屈,鼻子有点酸,模模糊糊的视野里一个向我靠近。 “没事吧?”李明琛坐在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纸。 “没事。”我沾了沾还没流出来的眼泪,“我就是在想,现在的教育体制,埋没了多少天才。” 李明琛安慰我:“还好,他很幸运,我们也很幸运,我们把他找回来了。” “我原本以为伤仲永就是天才最悲伤的结局了,现在,我一想到在我的身边,会有那么多孩子,怀抱着自己的天赋安静的‘死去’,我就好难过。”我说。 “呦!你还知道伤仲永?”李明琛说。我翻了个白眼:“我也是读过书的,好吧?” 一斗嘴,心里的难过少了一半,我的心思又飘到其他事情上,眼睛也在李明琛身上打量。“犹抱琵琶半遮面”,李明琛穿着衣服,衣服却遮盖不住他身上的肌肉线条。 “你这眼睛啊,就跟个笤帚一样,在我身上扫啊,扫啊!”李明琛嘴上吐槽我,却用手肘半撑着地,向我移了移。我凑近他,死死盯着他的脸,小声说:“被扫帚扫身子的感觉,和现在一样吗?” “姐,你去不去吃饭?”梅子涛冲进来,话音却戛然而止。 六只眼睛对在一起,可能是我和李明琛的距离近的过分了,梅子涛看着我们,然后张着嘴,几秒钟才说出话:“啊!啊!我先走了,没事没事!” 梅子涛用手捂着眼睛,就往外走,直挺挺的撞到虚掩着的门框上了。 “看路!”“小心!” 我和李明琛齐声提醒他,但是没什么用,“铛!”一声!我和李明琛赶紧过去看看梅子涛的情况。 “没事,没啥事。”梅子涛指了指门。李明琛去检查了一下门的“伤势”,关了关门,然后对我说:“报修吧!关不上了!” 梅子涛的额头微微有点红,缓了一会,没什么事了,倒是那扇大铁门,肉眼可见的凹下去一块,我拍了拍梅子涛的肩膀,小声说:“你看,你看了不该看的,这报应来了。” “很显然,门的报应更大!”跟我混熟了,梅子涛也油嘴滑舌起来。 第二天,我们馆被撞坏的门成了训练馆的景点,梅子涛也成了红人。 孙教练看着梅子涛锃光瓦亮的大额头,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开始吓唬梅子涛:“你对着们怎么来猛劲了呢,你把这力气用垫子上啊!行了,从你工资扣钱修门吧!” “没事,我在咱们这吃得饱。”梅子涛说。静波县体训基地,都是一些重竞技运动员,食堂的第一要务就是让运动员吃饱。 “少扯淡,赶紧上垫子!”穆迦烨揉了揉梅子涛的大脑袋。梅子涛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这穆迦烨大喊:“穆哥,别饶了他,十分力摔他!” 接下来,梅子涛的表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虽然还没达到我们的理想状态,但是着实进步了一大步,穆迦烨摔得不舍得下垫子,抱着梅子涛的脑袋亲了一大口。 孙教练说:“梅子,你这是撞通了任督二脉?” 李明琛马上接话:“孙教练,那梅子就不用赔门了吧?” “哎呀!我还能真让他赔啊!”孙教练摆摆手,“要是你撞门能进步,梅子,把另一边的门也撞弯了。” 嘻嘻哈哈的一段日子,在静波县的一个小体校安安静静的流淌过,我的项目企划书也彻底完成了,我不情不愿的把楚梅的名字放在指导老师一栏,她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为什么要填她?完成之后,我直接提交给学院的院长,然后关上电脑,明天,金门体育学院开学了,我们就要回学校备战了。 立刻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各个队的参赛队员名单也愈发清晰,我手描了一张地图,每一个省份上写着1~3个名字,这是今年75公斤的对决中,可能会出现的所有人。 34个代表队,我也写满了34页空白纸,纸上的内容,是我看遍了所有的比赛资料,或者根据现有资料进行推测而得出的,可能的对手以及他们的基本信息、赛场风格和可能的技战术选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明琛需要把大部分的时间放在训练上,这侦查敌情工作就由我来做。我拉着窗帘,关了手机,从天亮写到天黑,我不知到过了多久,丝毫不感觉疲倦。等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窗帘之后,我看到太阳悬在天空的正中间,学生陆陆续续的往宿舍走。我竟连续工作超过了24小时。 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开机了,上面是无数的未接来电,我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疑惑的看清楚来电人,我心里一紧,竟然是飞哥!我连忙回拨回去,他是一个稳重的人,想来死不会一直给人打电话,如果有什么事让他疯狂给我打电话,只能说明这件事太严重了。 “其其!你还好吧?”飞哥的语气很急。 “我没事,你怎么了?”我问。 “这样,我长话短说,楚梅想抢语冰的毕业论文,还想让她延毕。语冰就剩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重新写一篇论文,并且要完成到中期的程度,我被楚梅支走了,她怕是下一步就会去干扰语冰,你是不是还在学校,能不能想个办法拖住她?” 飞哥的话着实震惊到了我,我没想到,一个合法合规的大学,其中的学术环境竟然黑暗到这个地步,我虽无缘成为科研人才,可是我深知,什么大国重器、什么灵丹妙药,他们的雏体都出生于实验室,诞生于科研人员的双手,若是科研的世界腐烂了,那国家发展的大厦也就崩塌了。我拿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却坚定的说:“交给我吧!” 飞哥似乎长舒一口气:“其其,我知道你本不必要卷进来的,你不走学术这条路,可我真的没什么办法了,我当初就是被楚梅用同样的手段留下来的,我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但语冰不一样,她要是留下来,她的人生就毁了。” “别说这话!”我打断飞哥,“我们的情谊,足够我们同心一体。” 接了这通电话,原本的困意顿时不见了,我知道时间紧迫,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直接以体训基地口吻给金门电视台发了一封邮件过去。然后,又给楚梅发了一条消息:老师,金门电视台向来采访一些关于全运会备战的事,您需要准备一些什么? 楚梅一秒钟打来了电话:“其其!很么时候的事啊,我怕怎么不知道?” 我就知道,楚梅一定抗拒不了这种风光露脸的事,我说:“电视台联系的是体训基地,我就直接和联系人报了您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我隔着电话就能感受到楚梅的开心,她说:“其其啊,不得不说,你这段时间方方面面真的有进步啊,老师得夸夸你。对了,电视台都需要些什么啊?” 我说:“具体的上面还没说,但是我手里有些材料,可以和您交接一下。” 楚梅说:“好呀哈呀,不着急吧,我今天下午去做一个头发,明天你来我办公室。” 我这一套左骗右瞒玩下来,果然把楚梅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些面子上的工作楚梅最会做了,所以有关采访的事我一点也不担心,我只管做好我想做的。 终于空出了时间,我和李明琛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我把我整理的资料给他,他看到这厚厚的一沓纸,惊讶了一下:“你最近就在忙这个?” 我实话实说:“不止,这两天电视台的人进进出出,也是我们的工作。” 李明琛转移了话题:“我有把你发给我的所有视频看了一遍。” “不是只过眼,而是要走心。你也好、穆迦烨也好,在这块垫子上,你们的武器是什么,你们的弱点又是什么?国跤,大绊子三千六,小绊子赛牛毛,一招一招破是要累死的,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好在,你是能做到这点的。”我说着说着,就看到了语冰师姐在朋友圈发的问卷,对呀,这几天就算只作问卷,不做实验,也是不容易的事,去哪找被试? “你......今天心不在焉啊!”李明琛试探的问。 我说:“我师姐遇到了点麻烦,你一会帮我做一份问卷吧。”我想着,能多一份是一份。 “需要很多人去做这个吗?” 我点点头,心中燃气些许希望。李明琛说:“你忘了体训基地了?” 他看了看实验对象的相关要求,信心满满的说:“100多份,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我瞪圆了眼睛,不自觉的抓住李明琛的小臂:“你说真的?” 李明琛点点头:“不过我们不能公然用手机。” “有纸质版!”我抢答。 “那就好办了,我开车,一天就能给你收回来。”李明琛说。 “我和师姐联系一下,明早,你去她那拿,可以吗?”我迅速掏出手机和师姐联系。 李明琛突然问:“我帮你这个忙,你怎么谢我啊?” 我手一顿,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让你拿块牌回来!” “我知道你其其教练有这个本事,你能不能脱离开教练这个身份,想一想。”李明琛很少叫我教练,应该是仗着比我年长,向来对我直呼其名,偶尔叫我呢教练,我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摇摇头:“我想不到,要不,你说。” “我算了一下啊,咱们估计得在长安过中秋了,听说长安的中秋夜很好玩,到时候,你和我一块出去玩,带上你这个教练,我这也不算擅自离队了吧?”李明琛吧嗒吧嗒的把小算盘打在明面上。 “只要不影响比赛,都依你!”我说。 “鲍其其,一言为定!” 听到李明琛叫我名字,我长舒一口气,这听着舒服多了。其实,我也想在长安城玩一玩,听说,那里文化古城,我也想听一听,古老的城市,倒底能向我讲述一个什么故事。 这几天,楚梅带着人在学校的摔跤馆里进进出出,我最开始也怕这样的拍摄是不是会打扰参赛队伍的冲刺训练,但是还好,摔跤这项运动是在不算大众,不懂行的人也因此无法插嘴训练,最后,楚梅也只能用团辅的形式搞了一个赛前的潜力激发团建,等我知道,语冰师姐那里已经成功中期答辩,我也松了一口气。 行程安排的相当紧凑,我甚至来不及安慰一下语冰师姐,就已经拎着行李,坐上了去长安的飞机。 “姐,一会咱俩能换一下位置嘛,我总上厕所,坐靠窗不方便。”临上飞机时,梅子涛找我。 我点点头,问道:“体重怎么样了?” 他笑着说:“放心吧,绝不犯低级错误。” “听到没有,低级错误!”一直扣着耳机的李明琛用膝盖撞了尤大勇一下。尤大勇在比赛前一周,体重出现了一波小浮动,着实惊得我一身冷汗,调查发现,是金门体育学院对面的中医药大学伙食太好了。 上了飞机,我才发现,我居然换到了李明琛旁边。经济舱有些拥挤,我和李明琛的距离自然挨得很近。我带了一本书打发时间,但是,飞机一起飞我就睡着了,书没有看几页。中途有一个颠簸,我听到空姐的声音:“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因为收到航路气流的影响,有较为明显的颠簸,请您坐到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将暂停使用。” 睡意再次袭来,我自然的用下巴调整了一下U型枕的角度,突然我想到一件事,我没带U型枕啊!睡意全无,我微微睁开眼睛 ,发现我枕着的是李明琛的肩膀,他的背心的带子就在我的唇边,而他穿上飞机的那件半袖衬衫正盖在我的身上,我的书也在他的手里。李明琛的肩膀很厚,我枕着也舒服,一路上竟然没发现,现在发现了,我就面临一个选择,是乖乖起来,还是再占一会便宜? 飞机又一次颠簸,我借着这个机会赶紧从李明琛身上起来,毕竟四周都是自己人,这有点太明目张胆了。直起身的时候,衣服滑落,一双手帮我盖上,我一侧身,和手的主人四目相对。 我笑眯眯的盯着李明琛慌乱的脸,小声说:“谢谢你啊。”李明琛把手里的书还给我,似乎像是转移我的注意力,我笑着接过来,故意在他的肩头倚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小声评价:“真舒服,怪不得我睡的这么好。” 李明琛的笑带着些许的无奈和羞涩,飞机即将降落的提示语传来,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暧昧。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落地,请您回到座位,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拉起遮阳板、扣好安全带,洗手间将暂停使用。请关闭所有的电子设备,以免干扰飞机的通讯和导航系统……” 比赛前一天晚上,楼道里还全都是“咚咚咚”的声音。这声音来自绝望的减重者,他们下午的称重没有过,但是还有一晚上机会,这一晚上,他们会穿着暴汗服,在楼梯前来来回回跑楼梯,进行脱水降重。好在整个酒店被全运会的运动员包下了,大家相互之间十分理解。 我们聚在孙教练的房间,商讨明日的战术。 “明天早上抽签,不管你们的对手是谁,不去提前去找对手,马上回到座位。”孙教练向来说一不二,也正因如此,金门队队风严谨,这一点在全员称重稳过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训诫队员之后,孙教练问我:“其其,今年生面孔多吗?” 我点点头:“今年的人员配置流动性极大,所以,即使是第一场比赛,我们也必须做到既不轻慢、也不畏惧。” 孙教练倒是处变不惊,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其,你也放轻松,我们做教练的只管尽心,仗要他们自己去打,好了,大家去休息吧,即使外面有你们的老相识,也给我乖乖在屋里待着,这对你们彼此都好。散了吧。” 就在我要进房间的时候,梅子涛跟在我后面,戳了戳我:“姐,为啥教练不让我们找外队的玩啊?” 走廊里人来人往,我带梅子涛进了我的房间,见他要带门,我说:“不用关门,你过来坐。” 自从那次和梅子涛交换秘密之后,梅子涛变了不少,虽然还是个慢性子,但是话变多了,也会和别人打闹,整个人的少年气回来了。“我也认同孙教练的说法,但是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的想法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竞技体育是和平土地上的战争,士气很重要。”我向梅子涛解释我的想法,“你不回去休息吗?怎么,紧张了?” 梅子涛羞涩一笑,点了点头:“有一点。” 我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就怕你不紧张。” “为什么?大家不都是说不要紧张吗?”梅子涛疑惑地问。 “他们说的不是不紧张,是不要被紧张影响。第一次打全运会,紧张是对的,我反而怕你一脸平静的跟说,我不紧张,那样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了。”我说。 我模仿梅子涛的语气惟妙惟肖,他被我逗的咯咯笑:“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我对名词不做硬性要求,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赛,就这样。” “这个想法不错啊!通透!”我鼓励他。 “梅子,回来睡觉了!”李明琛倚在我房间的门框上,召唤梅子涛。 “我不困!”梅子涛说。尤大勇突然冲进来,拖着梅子涛:“不,你困!” 两个人连打带闹的离开,我看向李明琛,说道:“阿琛!这是你的舞台,这是你的时代,珍惜每一分钟,明天加油!” 他突然笑得特别认真,苹果肌向前隆起,没有声音,那一笑似乎持续了很久,直到电子锁因为锁定发出“嘀”的一声,我才从内心世界的滔天巨浪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几百名参赛者围绕着三块固定的场地流动,我站在观众席俯视,看到的是摔跤世界中奇美的山水。 “请90公斤级运动员特木热、赵家宝、梅子涛、祁汉、李伟、李海峰到检录处检录;C场地比赛结束,请65公斤级运动员尤大勇、柏徽到C场地就位;A场地正在进行的是100公斤以上级别的比赛,红方蒙北巴特尔,蓝方吉祥曹国华......” 广播站的播报员忙碌的播报着,我刚刚走到C场地旁边的教练位,就听到广播里的播报:“C场地比赛结果,红方巴特尔技术优势获胜......” “大级别这么打下去,就被你们蒙北打没了。”孙教练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所以我们现在放人放的特别爽快,只要合同合理,我们就放,你看各个队的外聘,80%都是蒙北的。” 孙教练看了看旁边的B场地,梅子涛由于没有经验,获胜之后直接跑了下去,被穆迦烨骂骂咧咧地拎回台上和对手教练道谢。孙教练说:“得多跑一跑中学了,万一捡到宝贝呢!” “李明琛前上午的打完了,没什么问题。”我汇报道。 孙教练皱了皱眉头:“我就直接喊他名字就可以是吗?” 我看了看场上和对手较劲的尤大勇,他这个级别今天上午的节奏特别快,尤大勇的“疯牛”战术再现赛场。我所:“喊全名,喊一声就醒过来了!” “尤大勇!”这一声不仅叫醒了尤大勇,还吓了对手的教练一跳。尤大勇马上变换身位,放弃了1分的动作,转身摔了一个3分。 “孙教练,尤大勇得辛苦您全程跟着了。”我看了看尤大勇的状态,提出了建议。 “没问题,中午的抽签你去溜达溜达吧。”孙教练说。 中午抽签,我看了看李明琛的签,感觉没什么问题,我问:“75今天能出8强吗?” “肯定能。”李明琛这一路蛮顺利的,语气也很轻松。 “你这组是大组,节奏又慢,估计要拖到明天。”我拍了拍他。好在尤大勇和梅子涛的比赛今天可以结束,明天,我就可以陪李明琛走到最后。 下午的尤大勇苦尽甘来,率先拿下冠军。梅子涛折在八进四,他遗憾的向我走来,他的对手是特木热。我捏了捏他的肩膀:“别松,准备复活赛,你说过的,全力以赴每一场比赛。” 半决赛和决赛过后,所有负于冠亚军的选手会再进行淘汰赛,最终获胜者为季军。而特木热应该是稳稳的冠军,所以,梅子涛还有一次机会拿牌。 果然,特木热拿下冠军,梅子涛也超常发挥,在争夺铜牌的那一场比赛里,居然在一分钟之内连用三个跳蹦子,这波操作引得所有没在比赛的人围在A场地,秩序员不得不下场组织秩序。 “这是哪个队的小胖子?” “这个新面孔有点东西啊!” “后生可畏啊!” 我静静的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有些茫然的梅子涛,这是他的第一个大比分技术优势获胜,在被裁判叫停之后他以为自己犯规,慌乱的看向我,我向他打了一个OK的收拾,秩序员走过来让我离场,我指了指我的工作证:“我是他的教练。” 我都不用看就能感受到周围羡慕的目光,我居然是天才的教练。 “姐!”梅子涛直接跑向我,他张开双臂又手足无错的收了回去,我双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左手划到他的后颈,右手背在后面,和他轻轻地相拥,梅子涛双手握拳,用手臂环住我,我甚至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我小声说:“梅子,你太棒了,你会是下一个跤王。” “我一定会的!”梅子涛红了眼眶,声音却很坚定。 回到观众席,特木热拦住我们,他微微向我鞠躬,然后指了指梅子涛,我把梅子涛推给他。特木热的汉话讲的不是很标准,但足够梅子涛听懂。 “梅子涛,我很喜欢你,加油,我们明年决赛见!” “谢谢前辈!”没有哪个摔跤手会不崇拜特木热,梅子涛因为特木热的鼓励,欣喜异常。 天色暗了下来,孙教练去组织明天的五人团赛,我则拿着明天75级别的16强名单,为李明琛捏了一把汗。 我担心的无非两点,一个是李明琛的体力问题,李明琛的身体素质远不如其他的年轻运动员,就怕他打到最后没有体力了;第二就是两个蒙北运动员,他们着实是两块难啃的骨头。 我站在窗子前,依旧能听到走廊里传来的跑楼梯的声音。天上的星星亮闪闪的,它们是否想过自己终将陨落?我仰望星星太久了,我太想给他书写一个好的结局,可是命运的绳端始终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那天晚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辗转反侧了多久。也许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戏剧性的事发生了,8进4那一场,阿其亚和札木合碰在一起了,我拉着刚刚晋级的李明琛走到C场地。 “干什么?”我拉着李明琛穿梭过人群,我抓着他的手腕,他就这么跟着我,我一回头,看到他正看着我。 “别看我,看你的决赛对手。”我把李明琛推到前面。 “阿其亚还是嫩一点啊!”我说。 “你很了解?”李明琛问。 我说:“你看啊,扎木合和阿其亚差的绝对不是三年的训练时间,是眼界,扎木合能打一看十,他能提前预判阿其亚的动作,他这个人,就算自己不得分,也会稳稳地封住别人,如果你碰到了札木合,一定要留后手,他封你,你就让他抓不着你。” 裁判宣布比赛结果,札木合晋级半决赛。我抬头,和李明琛对视,他似乎在消化我说的话。我摊了摊手,他突然用手用力的按了按我的头,我们摔跤最忌讳软脖子,别人不碰我们看不出来什么,一旦在我们的头上施加作用力,我们的脖子一定是用力撑着的。他被我的反应逗笑了,我拍了他的手,说道:“李明琛,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玩。” “你倒比我还在乎,昨晚上没睡好吧,黑眼圈都出来了。”李明琛说。 “我那是被跑楼梯的吵得。”我狡辩道。 说说笑笑,决赛时刻到了。 “A场地正在进行的是男子75公斤级决赛,蓝方选手金门李明琛,红方选手蒙北札木合。” 札木合对别人的封堵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两个人一直在做动作,两个回合结束,每个回合最终的比分居然都是1:1。第三回合,李明琛想主动变换节奏,却开局失利,丢了一分。 “阿琛,稳住!”我提示道,内心也是焦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札木合体力依旧充沛,移动甚至越变越快,这会彻底让李明琛乱掉的。 “他要抹脖子!”我喊道。李明琛能够很好的接收我的信号,但是,我现在一时也想不到破局的办法,时间还有三十秒。李明琛向垫子的边缘挪去,他要推札木合出界吗,不!他要下勾子,太明显了,我都看出来了,还有十秒,我根本来不及帮他变换思路。札木合准备硬抗,把重心下移,李明琛还是执拗的插了进去,札木合对李明琛的反应有些讶异,李明琛插臂崴变勾子,也许因为札木合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动作不能成,他只蓄力不防小袖,李明琛这个动作居然做成了。不奇怪,国跤摔法的玄妙之处就在于,他不只是力量的交锋,五花八门的摔法的背后是一代又一代玩跤人根据人力构造和力学原理创造的一门武学。当札木合让场面复杂诡谲时,李明琛选择返璞归真,他的基本功是在大草原上,我看着他磨出来,他就是有这个自信,只要这个动作他抓好把位,就一定能摔成。他要下勾子,札木合一定要倒。 铃声和札木合身体触地的声音同时响起,争议的时刻降临,孙教练和其他人立马凑到裁判长旁边看回放,李明琛静静的跪坐在垫子上,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眼里泛着泪光,嘴唇微动,也许别人看不出他在说什么,我却瞬间留下了眼泪,他再说:“我的时代,结束了。” “啊!赢了!”孙教练的吼声从裁判席传来,慢动作回放显示,札木合的身体先落地,铃声才响起。 李明琛没有起身庆祝,他依旧恋恋不舍的跪在垫子上,噙着泪,看着我,他慢慢直起身子,然后缓缓低下腰,在他的唇碰到垫子上的那一刻,我看到两滴晶莹的泪水,掉到垫子上。 札木合就静静的站在一边,等着李明琛平复好情绪,和李明琛紧紧相拥在一起。 “兄弟,赶上那你这一场,是我的荣幸。”札木合说。 “你会走得更远的!”李明琛回以祝福。 人的欲望总是无限蔓延,没有见到李明琛的时候,就只是想着补上一个道别;见到了之后想陪他比赛;来了长安想着让他拿牌;达到决赛又觉得不拿金牌不甘心...... 李明琛就在我眼前,不到3米的地方赢得冠军,然后他走向我,在我波涛汹涌的心海中劈下一道闪电,他把我的脸轻轻的按在他的肩头,另一只手附在我的后背上,我也情不自禁的用双手搂住他,两颗心在两个胸腔中此起彼伏的跳动。我被我的欲望淹没了,我融化在欲望的海洋里,当波涛不再,风平浪静时,我又陷入了无边的空洞与寂静。 “姐!姐你在吗?”梅子涛在外叫门。 “怎么了?”我开门问。 梅子涛一脸兴奋的说:“孙教练请客!晚上还要去唱歌,走啊,一起选地方,大勇哥说了,要狠狠宰老大一次。” “好!我换身衣服去大勇房间找你们。”我回屋换好了衣服,一出门就看到倚在我房门对面的李明琛。 “今天中秋节!”他说。 “中秋节快乐!”这两天心思都在比赛上,都忘了日子。 “晚上吃完饭,直接跟我走,你说好的,陪我过中秋。”李明琛说。 “好!”我对唱歌,本来就没什么兴趣,而且,我们的“唱歌”无非是转战另一个地方喝酒。 孙教练这次是真的开心,金门队是除了蒙北之外战绩最好的队伍,队伍里都是饿狼一样正当年的小伙子,晚上这顿就是奔着肉去的,孙教练把菜单抢过来,放在我手里,说到:“你们都不懂事,这次成绩好,小鲍教练可是头功,她还没点你们抢什么?”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都没什么忌口,让他们点吧,这些菜我都蛮喜欢的,成绩是大家努力的结果,你们辛苦了!” “哎呀!那我们不客气啦!”尤大勇喊道,“羊排!我要羊排!我太想吃肉了!” 菜一上来,这群小伙子眼睛里开始冒绿光,从光盘的速度到光盘的高度,我们这桌都是整个用餐区的一道风景线。 “来!大家干一杯!”孙教练也是放飞了自我,开始带头喝酒,几道目光看向我,我举起酒杯和他们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其其好酒量啊!”穆迦烨说,“别倒了,直接对瓶吧!” 我也不客气,几句话的功夫就下去了两瓶酒。酒足饭饱之后,李明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拉了拉我,然后先离开。 “阿琛这酒量太差,才喝一瓶脸就红了,其其都喝两瓶呢!”尤大勇说。 “没大没小,其其是你叫的吗?”孙教练说。 “比赛都结束了,再说了,李明琛也这么叫。”尤大勇说。 我起身拿包:“我还是去看一眼吧!” 走出餐厅,李明琛正拿着一瓶冰水大口大口的喝。我拍拍他:“你能行吗?” “小问题。”李明琛自己给自己顺了气。 “你想去哪啊?”我问。 “走,去灯会!”李明琛拉着我的手,上了一辆车。车子启动,空气中氤氲着酒气。 “哦!对了,咱们就这么走了,能行吗?”我问。 “我和孙教练打招呼了!”李明琛安安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嘭!” 一朵金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我和李明琛来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繁华,一是霓虹闪烁,二是人头攒动,三是烟火人间。我在每个摊位上都要停留一段时间,看这个也新奇,看那个也有趣。 “长安城的中秋,真热闹。”李明琛淡淡的说。我回头看着他,他问我:“怎么了?” 我问:“几百年前的人也在这条街上这么过中秋吗?” 李明琛点点头:“会有一点不同吧,比如,像你这种贵族小姐,出门要挡住脸。”他从我身后的摊位拿下一个面纱,又放了回去,说道:“你这么漂亮的脸蛋,蒙上有点可惜了。” 小摊老板很会做生意,马上顺着,李明琛的话说:“就是啊,都什么年代了,漂亮姑娘就是花儿,藏起来可惜了,你看看我们这的花钿,这都是照着皇宫里的美人画设计的,你看看你女朋友额头多饱满啊,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给她买个花钿,她带上肯定好看。” 蒙北也会非常推崇额饰,不过不是贴上去的,而是挂在头发或者系在头上的。李明琛低着头在摊位上挑选,他拿起一个红色的花问:“这个是木棉吗?” 老板点点头:“小哥真是太识货了,这是木棉,寓意珍惜眼前人和热烈的爱,你看你女朋友这个头,这气质,一看就是那种开朗热情,爱说爱笑的性格,这木棉花太适合她了。” 李明琛拿着花在我额头比划了一下,然后让老板化胶,把那花钿带在我额头。 “我怎么没见过这种花?”我问。 李明琛帮我把鬓角的头发整理好:“因为这是南方的花,你看不到很正常,木棉花又叫英雄花。”李明琛微微靠近我,小声说:“你一直是我心里的英雄。” 我脸颊微微发烫,慌乱间看到小摊老板暧昧的眼神,我突然想到,我们好像都没有否认老板说我们是男女朋友这件事。 “走吧!”李明琛拉着我慢慢往前逛。 “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月亮一样的。”我说,我抬起头,想看看八月十五的月亮,可是这里实在是太热闹,灯和烟火盖过了月亮的光。 “想赏月吗?”李明琛问。我点点头,他说:“一会我们去划船。” 来到一个卖字画的摊位,我看着新鲜,就多停留了一会,突然听到身边的人叫了一声:“公主!” “嗯?”我下意识的答了一句,一转头,看到李明琛正在看一幅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舌头在嘴巴里打结:“太......太平公主!” “对啊,这画画的真好看!”李明琛说。 摊主是个戴眼镜的长发男子,满脸骄傲的说:“当然,这可是我照着公主陵墓中的壁画还原的。” 我刚想附和摊主化解尴尬,看到李明琛正抿着嘴唇,明显在憋笑,我脑袋里像过电影一般 ,倒放这我们这几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突然,他第一次唤我名字的样子定格在脑海里—— “鲍其其!?” 我恍然大悟,在李明琛的胳膊上拍了一下:“别装了!” 李明琛笑出声来,推着我离开一脸迷茫的字画摊老板的视野。 “你别推我,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什么时候?”我瞪着眼睛问他。 他笑着说:“很早很早,反正不是刚刚。” “不会是第一次见面吧?”我问。 “那倒不至于,那天晚上天太黑了,我当时只是觉得你的技术不错,没留意你的长相。”李明琛说,“不过第二天,你说话的时候,那个语气和神态,就让我怀疑了。” “那你怎么确定就是我的?”我问。 “我拜托朋友调了你的入学档案,你是特招生,身份很容易查。”李明琛说。 “那你......我......”我想到这几个月我自以为是的伪装,想到每次试探他是否记得我之后的辗转反侧,突然觉得自己好幼稚。 一双手抚摸上了我的脸颊:“我走的那天,在车上坐了好久,想着给各种借口不让司机开车,后来还是被我爸一个电话催走了。后来我就一直打比赛,终于在大前年,拿到世锦赛的冠军,我想再去找你,结果,你所在的地区因为建设探月基地,直接关停所有旅游业路线,我进不去了。” 我无奈的低头:“大前年,我在呼市念书。” “我又不知道!”李明琛捏了捏我的脸。 “算你......算你有良心,没......”我的舌头再次打结。 “其其格,你是我见过最明艳的木棉花,我才不要忘记你。” 一瞬间,天上的月亮向着地上的花儿撒下柔和的光,地上的花儿沐浴着着月光芬芳,所有美好的期待都在那一刻绽放。我们有说不完的话,一路走到河边,热情的灯光逐渐远去,清冷的月色晕染了我们面前的河流。 “去河上玩玩?”李明琛说。 “我不会划船。”我有一点担心地说。 “哦,对,你们那没有水!没关系,咱们可以租马达制动的。”他走向稍微大一些的船只。 “买酒免费租船啊!”一声吆喝吸引了我。走进那个摊位,一股香甜的酒香钻进我的鼻子。 “姑娘,看看我们的自酿酒,买酒免费租船一晚。”男人穿着汉服,双颊微红,衣襟散乱,桌子上有一壶酒。 “我能闻一闻吗?”我指着打开的酒壶。 “你不嫌弃,尝一尝都行。”男人把酒壶递给我,“这是我们今年的新品,这个叫载梦,这个叫水中星辰。”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我闻了闻,感叹道,“好酒,都是米酒,都能闻到甜味,但是一个甜软,一个清冽,光是选原材料和酿造环境就废了你们一些功夫吧?” “姑娘,懂酒,不容易,我给你打五折!”老板摇摇晃晃的把我们引到船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装醉,给我们介绍注意事项的时候逻辑异常清晰,“明天8点之前还就可以,上面的二维码是我们团队的介绍,创业不易,多多支持,祝你们中秋节快乐!” 从我把两坛酒塞到李明琛怀里开始,他就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我把船上的帷幔放下来,舒舒服服的靠在软塌上,打开一坛酒递给他:“这是米酒,甜的。” 李明琛摆摆手:“我……一杯倒。” “一会儿水上就冷了,喝点酒暖一暖身子。”我打开另一坛,猛喝了一口,水中的星辰,清冽甘甜,酒香味清晰的在舌头上打转,舌头一搅,就像是打散了水中的倒映,甘甜又占了上风。 “尝尝这个。”李明琛喝酒喝的小心翼翼,小口的啜。载梦,就像是一场酣醉过后的美梦,酒体更加浓稠,甜味也完全盖过了酒味,但是就像是令人沉醉的美梦一般,载梦的酒劲在后面。 “你酒量,就这样了?不打算再练练?”我问。 李明琛的耳朵又红了:“我尽力了,你不会已经千杯不醉了吧?” “严谨地讲,大部分的酒对我来说,都是水。”我毫不谦虚地说。 李明琛似乎很喜欢载梦的甜味,一边喝一边摸我的头发:“我想看你扎小辫子,就像在草原上那样。” “好啊!”我把头伸出去,先是看到了水中的月亮,再是看到了天上的月亮,“月亮好漂亮!” 我突然感到有人把我往下拖,我以为是李明琛想和我开玩笑,我厉声喝止:“不可以在船上闹,太危险了,我不会游泳!” 他的力气很大,我也不敢挣扎,被拖回垫子上。李明琛的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像是刚刚水中的月亮,他跨在我的身上,我们的船随着水波荡漾轻微的摇晃。 “你……之后要去哪里?你要是回去,我就……”李明琛呢喃,我看着旁边已经空了的酒坛,轻轻地安抚身上这个醉了的人。 “我还要在这读书。”我说。 “你总要毕业啊!”他说,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怎么,你舍不得我?”我问。 他的身体慢慢下移,离我越来越近:“我……” 我嗅到淡淡的甜味,借着身体一沉,李明琛整个人趴在我身上,脸埋在我的脖子上,呼吸的暖流钻进我的衣服里。我身体一僵,不忍心一下把他推开,我有点羡慕他,这么容易就喝醉了,我猛灌自己几口酒,然后放松自己的身体,和他一起依偎在软垫子上。 我再醒来时,河面上升腾起薄薄的雾气,天已经蒙蒙亮了。卧撑起身子,把帷幔撩起一个缝隙,冷风马上钻进来,我连忙手忙脚乱的掖好帷幔。一双臂环住我,我刚一挣扎,就听身后的人微微哑着嗓子说:“别感冒了。” “阿琛,睡得还好?”我问他。 “我在蒙北的时候,可没见哪家牧民醉倒在哪就睡在哪,你这娇贵的小公主,怎么这么放肆?”李明琛抱着我,身体一半倚在软塌上,一半倚在我身上。 我撇了撇嘴:“我来自远方的客人,我们招待你的地方是贵族聚居区,你去真正的游牧区看看,哪有我们那么规矩?还有,昨天,只有你醉了,我只是在船上陪陪你。” “那,咱们怎么回去?”李明琛问我。 我指了一个方向:“往那一直开就好了。” 我对自己的方向感有百分之一百五十的信心,马达启动,我把头钻出帷幔,李明琛又想拉我回去,我直接抓着他的手把他拉到我旁边:“阿琛,你说,我们的船是在水面上,还是在天上?”这句话说出来我有点后悔了,因为这显得我好幼稚。我用余光打量李明琛,他的下巴垫在靠背上,伸出手,佯装要抓外面的雾气,然后,他说:“这是时光飞船,十年前和十年后连在一块了。” 上岸之后,我们找到了昨晚上的酒摊,酒已经没了,也许买完了,也许搬走了,老板换上了寻常的衣服,翘着二郎腿冲着我们笑:“我还以为你们的船翻了,还想着要不要报警,行了,中秋节结束了,祝二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中秋节结束了,我打量着四周,昨夜的灯火辉煌和人声鼎沸好似南柯一梦,冷风吹落了树叶,树叶顺着无人的街道在我眼前消失。“回去了!”李明琛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回酒店之后一定要洗一个热水澡,咱可是在外面冻了一宿,铁打的也受不了。” 国跤的比赛虽然结束了,体育场里其他项目的比赛依旧在进行,一群红红蓝蓝的年轻人一股脑的冲出酒店,我们尴尬的卡在门框旁,我靠着门框在站着,李明琛站到我面前,用身体挡住人流。“这一帮是练散打的。”我小声嘟囔,一侧头就看到梅子涛,还没等我打招呼,梅子涛就跟做贼一样跑掉了。 我回房间洗完了澡,钻到被窝里又舒舒服服的补了一觉,再醒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听说昨天晚上这帮人能回酒店还多亏了KTV和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忙背抱扛,这得喝了多少?我看群里陆陆续续的表情包和醉酒丑照,我就知道忍不住笑出声来。 孙教练:行了,该睁眼睛的睁眼睛,没睁开的室友帮着踹两脚,一会餐厅喝点粥,吃点清淡的。 突然有人在群里@李明琛:我们吃清淡的,阿琛哥得补一补,是吧?不一会,走廊里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我自己都忘记了,行李箱里就有编发器和彩线,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嘈杂,我的头发也编好了,一出门,隔壁的尤大勇也把头从房间里探出来,看到我,惊讶的张了张嘴:“小鲍教练,你这叛逆少女的本性暴露了?一个辫子不过瘾编两个,两个不过瘾扎一头!”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过来摸我的鞭子,这一头鞭子原来不只吸引女孩,男孩也会过来摸一摸啊。 “其其格!走了!”李明琛也换了一身衣服,看到被众人包围的我,径直走过来理了理我被摸乱的头发。 “其其姐,不够意思啊!给我们讲一讲你和阿琛哥的草原情缘呗。”尤大勇起哄道。 我看了一眼梅子涛,他先是低下了头,然后试探着问我:“那个,比完赛我是不是就可以说了?” 我咯咯的笑了:“憋坏你了吧!” “你本名叫什么?”孙教练也加入了八卦的队伍。 “其其格。”我说,“其实‘鲍其其’这个名字也不是我瞎编的,我们千古大汗的后裔,他的姓氏我们也在用,这个姓氏在几百年前的汉化就是鲍。” “那你俩啥时候认识的?”穆迦烨问。 “十年前。”李明琛说。 “十年了,天南海北的,还能见面,真不容易。”孙教练感叹。 尤大勇说:“架不住把人家的照片放在电脑上,对着照片这么找啊,对吧,小鲍教练,这通缉令可以卸下去了吧?” 梅子涛突然像一个漏水的水管一样开口:“阿琛哥也有找,他宿舍里枕头底下是当年其其姐送他的鞭子!” “啊!”“嘘!” 起哄声和压制噪音的声音先后从我们这张桌子发出,不禁惹得周围的人侧目。 “我看到熟人了,你们先聊。”我起身来到另一张桌子。 “巴特尔,好久不见,他们呢?”我问。 巴特尔对着我温柔的笑:“公主,最近还好吧,他们早就玩疯了。” “你不管管?”我拿起他盘子里的一片苹果。 “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不会管,不是吗?”巴特尔很了解我,“你接下来去哪,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了,不是吗?” “我还要读一年书,然后……”我总不能说还想再外面玩吧,他可是我大哥哥的人,我一想到我大哥哥就害怕。 巴特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就算没有他,你也会跑出来的,你放心,咱们体训基地这几年成绩越来越好。” 李明琛突然走过来:“巴特尔,你还记得我吗?” “阿琛!”巴特尔和李明琛拥抱了一下,“你真棒啊!这几年你在跤坛格外出彩。” “还得感谢你们当年倾囊相授。”李明琛说。 “应该的,我走了,帮我们照顾好她!”巴特尔收了盘子,离开餐厅。 第二天在候机厅,穆迦烨拿着机票,指着我和李明琛说:“啊呀我这个大冤种啊,怎么在你俩中间呢?上次,我做你们两个前面,好家伙,眼瞅着某人又给人盖衣服,又帮人家收书,还拉人家辫子,把人家拉在你肩膀上。” “穆哥!”在我震惊的眼神中,李明琛连忙打断了穆迦烨。 “我就做他俩旁边,我咋不知道?”尤大勇一脸懵。 “你来的时候睡的跟死狗一样,你上哪知道去,我不管啊,上了飞机你们俩坐里面,我不当电灯泡。”穆迦烨的安排我们自然欣然接受。 全运会结束之后,我的工作并不是就此结束了,我们还有一些访谈工作,要开一些会,还要写一堆的报告。我向来是讨厌一些形式化的东西的,比如明明一份报告就可以解决的事,由于领导的懒惰,要变成无数的工作会议和报告,不过这一次,我还是选择把每一项任务认认真真的完成。我点开金门市体育运动科学学会的网站主页,我的项目还是灰色的,在我完成这些工作之后,这个项目就会被安排一个大海报,变成网页的首推。 退出网页,我看到李明琛的照片,他在赛场上是那么潇洒,可惜以后看不到了。而且全运会结束之后,我回了学校,他回了家,曾经的长椅上的畅聊、赛场上的相拥、花灯下的相认和锦船上的共眠好像是即将散去的晨雾,我有一些怅然若失,拿起电话想约语冰师姐出来,可是一想到她的毕业论文出了那么大的岔子,现在肯定焦头烂额,我说要拉他出去玩,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 我放下手机关上了电脑,心里想:不管怎么样,我没有遗憾了。 楚梅在我面前认真的翻阅报告,还问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这让我很意外,我以为他是不屑于对全运会这种“重劳力”项目用心的,见她问了,我便很详细的讲给她。 “不错啊,但是由于老师对这个项目以及相关赛事的认知几乎为零,你的报告老师要多读一读,还要圈出一些问题,带时候你以附件的形式给老师做解答。”楚梅说。 我点点头:“好啊,我会全力配合详实细节的工作。” “行,这一年多的努力也算是有收获,其其啊,休息一段时间吧,但是不能松懈,要读文献,要扎实基本功,想想自己的毕业论文要开什么题?”楚梅提醒我。 “好,对了老师,这次会相关项目要什么时候结项啊,我们是不是要开会。”我问。 “按惯例是闭幕式结束之后,看着点自己的邮箱,会收到学者参会的电子邀请函。”楚梅回答。 “好的。”我出了办公楼之后,掐了自己一把,好像自从我看清她是个什么人之后,我从来没这么和平的走出她的办公室。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实验楼,虽然已经在微信上同飞哥和语冰问过好,也知道他们很忙,万一能碰到,简单说几句话,或者我留下帮帮忙也是好的。可没想到,我在实验楼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人。 “阿琛,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呢?”我说。 李明琛有点慌乱,他的日常生活丝毫没有沾到一丢丢赛场上的镇定理性,他说:“啊!我刚到,这没人!呵呵!” “你来这找我?找不到的,这是学术型硕士专用办公室。”我有些遗憾又不甘心的按了按门把手,“这几天忙什么呢?” “办手续,搬家,我不是退了嘛,要走好几道手续,可麻烦了,今天早上我刚把东西都带回家整理好。”李明琛说。 我突然好奇起来:“你家在哪?” “就在金门,我们家公司分了一部分出来在金门,我爸爸就把我安排在这了,也是为了让我从基层作起。”李明琛说,“要不要去我家玩玩?” “你这是在邀请我?”我问。他点点头。“那走吧!” 李明琛驾驶着车子,载着我来到金水河南岸的别墅区。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我问。 李明琛点点头:“没有你想的那么大,我选的是新区的房子,走的是小户型大庭院的设计,这就是给追求简约的年轻群体设计的房子。” 下车之后走了一段路,我就看到了李明琛的门牌。 “院子有点乱,还没铺草皮,屋子里已经收拾过了。”李明琛打开门,热情的给我介绍他的家。我们来到了主卧室,他床头的墙上挂着的正是我当年送给他的黑色马鞭,他帮我取下来,我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手柄上的银色有明显的的磨损痕迹,但是皮革制的鞭体却被养护的很好。 “我记的这鞭子很大的啊,这么现在握在手里,和玩具一样。”我感叹道。 李明琛说:“你那个时候才多大,你别看你现在高,你小的时候真不高,头几次看你上马的时候,我都担心你上不去。” 我轻轻地用鞭子怼了一下李明臣的腰:“怎么可能?太夸张了吧!” “我说真的!”李明琛边说边比划,“你当时也就这么高!” “我再怎么小也不可能比你的腿高一点吧,太夸张了!”我一边反驳一边拍打李明琛的手。李明琛抓住我的手:“要不要吃烤肉?” “烤肉,在哪?”我问。 他说:“在院子里,比不上你们大草原的烤肉,但是,烤肉这东西,找一个动手的快乐嘛!”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们两个在院子里忙活一下午,真的是没吃几口东西,但是这的聊得很开心。 “我准备在院子里加一个秋千,你觉得怎么样?”李明琛问我。 “挺好的啊,反正你这个院子是真的大。”我说。 “没有你们草原大。”李明琛说。我笑着说:“这怎么比啊,在金门这种城市,有这么大的院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以后要不要常来玩啊?”李明琛说。 我吃了两口东西:“总来你家玩,像话吗?” “我欢迎啊!”李明琛说。 烤架上不只是哪样食材熟了,甜甜的焦糖味弥漫在空气里,我和李明琛突然一同打破现有的这个微妙的气氛,低头忙活手上的东西。 “你接下来就打算忙活家里的生意了?”我问。 他点点头,反问我:“你呢?” “写论文,方向可能和退役运动员有关,如果这个课题可以纵向追踪的发展,我就一直做下去,如果不行,还是做蒙北摔跤文化发展也不错。”我说。 李明琛抻了个懒腰,对我说:“退役嘛,本来我也觉得是一件苦大仇深的事,我也难过了几天,这几天过去了,日子照过。” “那你是!神农制药集团的公子哥!”我说,“人人平等,但是我们必须承认,人人不同。你退役之后没有迷茫期,因为你的下一步已经被规划好了,继承家业和摔跤一样,是一件有挑战的任务,你的成就欲望继续被满足着。而且,你的物质生活一直殷实,你有大把的经历探索你的人生。但是其他人不一样,梅子涛如果现在退役,他能做什么?他只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除了摔跤什么都不会,回去原来的县城和妈妈一起经营食堂吗,还是和爸爸一起种菜,如果他没经历过竞技体育舞台的打磨,他没见过为他盛开的鲜花,没听过为他加油的呐喊,没摸过奖牌,他自然可以在小县城过着平凡而忙碌的日子,但是他现在站上了一个人生的山巅,见过了精彩,见过了繁华,退役就意味着把这些他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全都捏碎,冲刷得一干二净,你带入这个角色再想一想退役这件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吗?” 我说了一大堆,发现李明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我,看的我有点发毛,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怼你,我就是想跟你说我看到的。” “你看到的,是我没看到的。”李明琛捏了捏我的脸,“以前,我只当你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现在,我觉得,公主之所以是公主,是因为王室教育所给你带来的眼界和心胸,真的和我们不一样。谢谢你,愿意看见我们。” “倒也不是王室或者贵族才会这样看世界,五分先天注定,五分人生经历吧。”焦糖的味道又传来,我说,“水果咱俩要是烤不明白,就别烤了,糟践东西。” “明天我就养条狗,有什么我不想吃的就给他吃。”李明琛说。 我打趣他:“要不我把布卡和他小侄子布达给你牵来。” “别别别,我这是迎来两个祖宗啊!” “切,你想要我还不给你呢,布卡可是要在草原上舒舒服服养老的。” 这段时间我真的过得是太舒服了,没有烦人的电话,没有压力很大的任务,我就只需要读一读文献,看一看相关资料,设计我的毕业论文。我突然想到闭幕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收到参会的邀请函。 我打开学会的网页,赫然发现我的项目已经结项,我点进去,学术会议照片里,正襟危坐的人是楚梅,我下载了项目的明细,发现这根本不是我交上去的项目书,或者说,是项目的策划人及执行人被整个置换了,策划人及执行人一栏上是以楚梅为首的一些我不认识的人,指导教师也是我们学院的院长,我不敢置信的看着我面前的这些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等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楚梅的办公室门口,我轻轻叩门,里面没有人。我深呼吸,打电话给楚梅。 “楚梅,我不管你在哪,给你2个小时,就算你在首都也足够你赶回来了,两个小时之后见不到你,我就拿着身份证举报你学术不端,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证有多有价值吧?” 大概十五分钟,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如果是你举报的我,戴飞就是共犯。” “你不还是来了?” 她端着巴克咖啡,走进了办公室。我跟在她后面:“你没有什么要给我解释的吗?” “我是你的导师,我凭什么要和你解释。” 我看到楚梅打开了电脑,我抓着她的椅子把她推到一边。“你太粗鲁了!”她说。 “我如果真的粗鲁,我就打你了。”我找到项目相关内容,点开,指着那个页面质问,“这个你不需要和我解释吗?” “你在说什么?这个有什么问题吗?”楚梅喝了一口咖啡。 “这是我做的,从立项到落实都是我做的,你,还有这两个女人,跟这个项目有什么关系?我的名字,我这个人,就和这个项目没关系了是吗?” 楚梅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谁能证明?” 我呆愣的看着新闻标题——金门体育学院楚梅教授带领团队助理国跤夺冠。 “这项目,是你送到我嘴里的,你要帮你的好师姐,就要付出代价!”楚梅脸上的讥讽像是一桶汽油,瞬间点燃了我压制已久的怒火。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么?我就是为了这个千里迢迢来到金门。”我全身只有脖子以上有感觉,热热的,我的血往上走。 “哎呦,好心疼啊,你说你这种人真可笑,明明很聪明,却每次把事情都做的特别蠢;你师姐比你好一些,人蠢,但是会在关键时候做聪明事。行了,年纪小,吃点哑巴亏,东西已经是我的了,跟你没关系,你再怎么闹,也是我的。” 我彻底失去了理智:“楚梅,这各项目对我太重要了,这事没完。” “你想怎么样?”我看着他嘴角的讥笑,我夺过她手里的咖啡,泼在她脸上,然后摔了他的电脑,踹倒了她的弗洛伊德椅,然后…… 我砸了楚梅的办公室,她满脸污渍,瑟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鲍其其,你疯了吗?” “楚梅,你报警啊,让警察来调查你的办公室,看看这间屋子隐藏了什么秘密。”我大声喊着。 门被打开,戴飞冲了进来紧紧抱住我:“其其,别这样,我们走!” 又有几个人过来拉我,我不管不顾的喊着:“楚梅,你学术不端,霸凌学生,剽窃成果,权钱勾结,天理昭昭,你会被处罚的!” “其其!别说了”戴飞拉着我,拖着我,拽着我,我们离开了那个肮脏的办公室。 “你为什么拉我,你不恨他吗?”我问戴飞。 “但是我们不能这么解决问题,你……”戴飞好像被我吓到了。 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飞哥,我不怕,开除我,逮捕我,都无所谓,你知道她拿走的是什么吗?” 戴飞轻轻把我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其其,离开吧!反正都撕破脸了,走吧!” “你怎么办?”我拉着飞哥,身体剧烈的抽动。 “船到桥头自然直,其其,别去找她了。”飞哥看起来真的很疲惫。 “飞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问。 “你先自己去散散心,反正你读书又不是迫于什么压力,别搅和到这趟混水里来。”飞哥真的不会撒谎, “语冰呢,怎么不见她,从我回来,她的状态就很奇怪,不搭理我,也找不到人。”我掏出手机刚想给师姐打电话,飞哥马上制止我:“别!其其!” 在我的眼神压力之下,戴飞支支吾吾的跟我说了一件更让我震惊的事。 我说过,这事没完,何况她做的事太丧尽天良了。我开始在心理编制一个计划。我打了一个电话:“达拉,准备一张卡,放上30万,密码654321,还有微型摄像头。” 我在楚梅的办公室守着,让我惊喜得是,我以为我要等好几天,但是我当天下午就等到了我要等的人。 “陆云波!”我叫住了他。 “其其!那个……”陆云波有点手足无措。 “就这心理素质,怎么进去谈啊?”我问。 陆云波说:“进去的话,语冰都教过我了,就是……就是没想过会碰到你。” “你的筹码呢?”我问。 “啊?” “她要看到利益,才会放人啊,师姐不会没告诉你。”我说。 陆云波点点头:“我们预估过,毕竟我们是学生,她应该……” “三十万!”我打断他,“咬死了,这是你们全部的钱,要是加钱,就要惊动双方父母了。” “不行,我们不能拿你的钱。” “别多想,这是合作!凭什么我们要宽恕强盗,凭什么我们的东西要被直接抢走,凭什么善良的人要被逼到死!”我的话打动了陆云波,“拿着,她很聪明,她知道什么时候收手,把这个戴在脖子上。这件事就和你们无关了。” 我目送陆云波进了楚梅办公室,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要做什么?” “阿琛!”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出现,他为什么要出现。 “你们刚刚在商量什么?”李明琛走近我,“你要做什么?” “你怎么会来?”我问。 “有人拍了你的视频,‘学术不端,霸凌学生,剽窃成果,权钱勾结’,我对这些还挺感兴趣的。” 我最混蛋的一面,被他看到了,我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本想用一个加了王冠的名字去呼唤我心里埋藏许久的名字,现在,王冠被人夺走了,那个人又看到了一身污泥的我。 “别哭啊!”李明琛手足无措的拿出了纸,又不知道怎么递给我,在是否拆封纸包这件事上纠结,“是不是我说话太凶了,对不起,你别哭,我有事要和你说,我查了……” 我们两个看向一个方向,陆云波拎着放有微型摄像头的项链:“额……我想说谢谢,还有这个……不着急,要不你们先……” “给我!”我和李明琛异口同声的说。 “给你们俩谁不一样啊,你看你们这么见外!”陆云波应该是知道李明琛的,明显气势上有点怂,“我放这了,你俩自己拿,回聊啊,其其!” 李明琛率先一步拿到项链:“其其,你不能这么做,我查了这个楚梅,xxx部门的一把手就姓楚,退休之后在金门养老;知道为什么楚梅会屈尊来一个体育学院吗,因为金门文体方面的一把手姓陈,楚梅的丈夫!你要对付的绝对不是楚梅一个人,是整个金门市的权贵,很危险!” 我低下头,沉默的走出了办公楼,李明琛在后面跟着我:“其其格,这不是大草原,当然,在大草原没人会欺负你,不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能看得出来你想制裁他,但是,你动不了她,我们来进门之前对这个城市做了调查,金门都是金门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进门的金钱和权利,盘根错节……”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转过头,“阿琛,每个人都有影子,人无完人,但是你的影子不可以让另一个人因为失去阳光而死掉!我当然知道,她要有多滔天的权势才会这么嚣张,我也知道,我将要面对什么,总有人要反抗,总有人要站出来,别人怕,我不怕,我愿意做点燃的烛芯,我要做黑暗里的第一束光,哪怕最先灭掉。” “不要走到浑水里去!” “走进去的是我,不是你。” 气氛僵持住了,李明琛声音颤抖,说出的话却震到了我:“其其格,我们会成为恋人的吧?” 见我不说话,李明琛拉住我:“其其格!我喜欢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你看得出来,就像是我看出你也喜欢我一样。我们,好奇怪啊,两情相悦不是其他情侣都渴求的事吗,为什么我们明明互相喜欢,就是走不到一起呢,为什么到最后要分什么你我,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会以为你不要我了!” “阿琛,你不明白,楚梅她真的拿走了我很重要的东西。” “你忙了一年多的项目。” “不是一年,是十年!我的十年!” “那也是我的十年!我也想念了你十年,我也挂牵了你十年,你那个时候还小,但是我已经17了,我懂事了,我喜欢了你十年!”李明琛红着眼眶,抓着我的手不住的颤抖,“我们好像都有一些小骄傲,总是觉得,我要折桂加冕,才可以说爱,重要的不是那些小成就,重要的是爱啊,其其格,你走偏了,我不要什么小骄傲了,我只要你,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交往吧!” “阿琛……”我被突然袭来的一腔爱意冲击的七荤八素。 他突然有点慌乱:“不是我自作多情对吧?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我急忙点点头。李明琛自顾自地说:“我嘴巴笨,好不容易找到重点了,让我继续说下去,我喜欢的女孩热情、善良、正直、勇敢,所以你会做这些事我一点都不意外,但是你的这个方式我不赞成,这个一看就是怒气打了脑壳,你黑我也黑的打法,其其格,你别忘了,你还有我,留在金门好不好,我们从长计议。” 我看到他手里的偷拍项链,回味他刚刚说的话,对啊,这是污点证据,我推了推他的手:“阿琛,没能像我预想的那样,带着‘王冠’见我的心上人……” “我的公主,永远都有漂亮的‘王冠’。”李明琛擦掉了我的泪水,挥了挥手,散了我的阴霾。 李明琛院子已经打理好了,铺上了草皮,架起了秋千。说好的小狗也养了,是一只黑的冒着油光的拉布拉多,只不过现在只比我们的脚大些,正在草皮上慵懒的打滚晒太阳。 秋千上,我和语冰一人抱着一盒冰淇淋,沉默无言。 “我快毕业了,这么一闹估计其他老师也知道我是什么情况,顺利毕业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怎么办,还有一年多呢?”语冰问我。 “我申请换导师了,其实我怎么样无所谓,我不是很在乎这个,反正最重要的已经得到了。”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屋子里。 语冰笑着用肩膀撞了我一下:“初恋吧?” 我点点头,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冰淇淋。 “他呢?”语冰问。 “他可臭屁了,说上学的时候所有女生都来找他约会,后来遇到我就坚定地为我守身如玉。”我说。 “别信。”语冰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说话听个笑就好,认真就输了。” “这就是已婚妇女的智慧?”我调侃她。 此时的屋子里—— “哎呦,云波,你看什么呢?我家院子还没有那么大,你媳妇丢不了。”李明琛把趴在玻璃门上的陆云波撕了下来,扔回客厅里。 “不是,哥,天凉了,你给她俩那么大的冰淇淋能行吗?”陆云波说。 李明琛无奈的扶额不想说话,这个时候外卖到了,他马上去门外拿外卖。窝在沙发上的戴飞则咯咯笑:“云波,你才多大啊,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 “就是,等以后有孩子了,你不得更啰嗦?”李明琛拿着一堆东西进来,由于院子里铺上了草皮,为了防止火灾,DIY是不可能了,大家就定了外卖。 戴飞站起来帮忙整理食物,开口补刀:“那她娘俩不得烦死你。” 院子外面的秋千上,我和语冰聊起了飞哥。 “飞哥怎么办?”我问。 语冰拿出手机,打开和飞哥的聊天记录:“我和云波昨天和他聊了半夜。” 我翻看着聊天记录,看到了一条条束缚着飞哥的枷锁,生病的父亲、上学的妹妹、户口和工作,钱、还有楚梅的报复…… “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选,小飞哥比咱们更知道他要怎么做,但我就是担心……”语冰说。 屋子里,三个男生也聊到了这个问题。 “真不准备来我这?”李明琛问飞哥。 飞哥摇摇头:“昨天他们两口子劝了我半宿,说不动摇是假的,马上就要看到曙光了,就这么放弃还是不甘心,而且我还有那一大家子要考虑进来,动的话太复杂了。” “没事,你就记住,我们两个永远是你的退路。”李明琛说。 “好,谢谢你们!” “叫外面的会来吃饭!”李明琛说。陆云波打开后门喊道:“回来了,吃饭啦!” 正在四脚朝天的小黑狗像是一名短跑运动员,冲回房间。 “你看聪明,看家不积极,吃饭第一名!” 语冰问我:“这家伙,看起来真的不是很聪明,为啥要叫聪明。” 我说:“就是因为看起来不聪明,所以取个好名字弥补一下。” 酒足饭饱,大家玩的尽兴而归,李明琛让司机把他们送回去。我抱着聪明,躺在沙发上,客厅已经被他们收拾的干干净净,我闭起眼睛,思绪乱飞。一只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扎住那只手,手指由于常年的抓握撕扯,手指上的骨节都有突出。 “别闹!”我把聪明塞到李明琛怀里。 几秒钟之后,我的身体悬空,粗重的喘息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有那么重吗?还是退役之后体能跟不上了。”我说 他压了上来:“那你作为教练,也有责任,你要来训练我。” 我猛地睁开眼睛,把李明琛按在身下:“当然,这是我的职责。” 流水悠悠,岁月匆匆;我们有了各自的生活,偶尔小聚,偶尔联系,直到噩耗把我们聚齐。 时间回到现在—— 我带了些早餐回到房间,看到李明琛还在电脑前忙活。 “怎么样,白律师怎么说?”我一边问,一边把早餐递给李明琛。 “东西太少,这些东西放在网上爆料炒作发酵还能有点用,但是如果走正规程序举报或者起诉,怕是没什么力度。昨天陆云波还有其他几个受害者给我的一些聊天截图和录音也是同一个性质。”李明琛合上了电脑,边吃早餐边说,“拔出萝卜带出泥,现在缺一个带出泥的藤蔓,要是飞哥没出事就好了,他跟了楚梅这么久,肯定知道不少东西。” 我看着飞哥的遗书,对李明琛说:“阿琛,应该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到我们。” “你是说……” “你看。”我用笔画了一句话,“‘见不得光的爱人’,怎么算是见不得光的爱人呢?” “对啊!你后来不是有找飞哥出来看电影什么的吗?他给你说过谈恋爱的事吗?”李明琛问我。 我摇摇头:“越到后来,他越不出来,话也变得很少,而且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单身。”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是李明琛的助理,他进来说:“李总,戴飞先生一家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下午就送他们回去,那边也有人接应。” 陆云波突然站在门外,和我们挥了挥手。 “姐夫,进来!”我说。 助理退了出去,把门关上。我问:“语冰呢?” “她和那个长头发小姑娘去帮忙收拾行李了。”陆云波说,“你们昨天有没有注意到一个人。” “什么人?”李明琛问。 “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一直在角落。”陆云波边说边比划,“他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点酒味,语冰怕是楚梅派来闹事的,就让我偷偷盯着他,他挺奇怪的,就一个人站在那,好像谁都不认识他。” “我想起来了!”我说,“我也觉得奇怪来着,飞哥的朋友圈简单,在金门跑不出这个学校,昨天的也有几个咱们不认识的,但是那些人互相认识,总之就是学姐学长、学弟学妹,唯独那个人,好像谁都不认识他,他就一个人在角落,不过我看他好像挺伤心的,就一直……” “一直流眼泪,脸色也不好,我本来一直盯着他来着,后来不是来人了吗,我就是一晃神的功夫,那个人就不见了。”陆云波说。 李明琛见我不说话了,问我:“怎么了?” “见不得光的爱人!”我喃喃道。 “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陆云波说。 我对李明琛解释道:“小飞哥的恋人是男孩子,就是昨天的那个男孩子。” “对啊!那……他人呢?”李明琛恍然大悟。 咚咚咚,敲门声再度响起,进来的人是欧言,就是昨天打跑那些闹事者的人,他拿了一个U盘给我们:“这是殡仪馆的监控,刚刚雅雅和你老婆说有一个人是重要证人,我就去要了监控。” 李明琛接过U盘:“太棒了,我去查。” “你们要监控,他们就给了?”陆云波问。 “有个学长不是网安的吗,有警官证,放心,咱么这些人都是没二心的,也不笨,不会打草惊蛇的。”欧言办事相当利索。 两天之后,李明琛的办公室—— “李总,不好了,陈米娅死了,被车撞死的,肇事者就是咱们正在找的卢子俊,已经被警察控制起来了。”助理拿着一沓资料进来。 “陈米娅?”李明琛听到这个消息,也猛然站了起来。 “楚梅的女儿。”我从外面一进来,就应到这个消息。 李明琛捶了一下桌子:“先把他的资料给我看看。” “果然是他!” 楚梅的暴力——殉雁上篇 - 水豚的文章 - 知乎 https://zhuanlan.zhihu.com/p/503733552 楚梅的暴力——殉雁下篇 - 水豚的文章 - 知乎 https://zhuanlan.zhihu.com/p/503737258 楚梅的暴力——终章 - 水豚的文章 - 知乎 https://zhuanlan.zhihu.com/p/506553523《楚梅的暴力》
序章:戴飞死了,有人闯入了他的葬礼。
听蝉篇————————————————————————
第一章:我叫艾语冰。
第二章:陆云波
第四章 抑郁症
第五章 我要回家
第六章 爆发
第七章 小陆vs岳父岳母
第八章 辉煌之路
第九章 我的小公主师妹
第十章 敢于忤逆楚梅的人
第十一章 爱的勇气
第十二章 约会
第十三章 接二连三被打断的约会
第十四章 楚梅的副业
第十五章 背锅
第十六章 小飞哥的调节
第十七章 婚姻观
第十八章 陆爸陆妈
第十九章 聊起未来
第二十章 硕博连读?NO
第二十一章 我们结婚啦
第二十二章 我也成了别人的爱情参谋
第二十三章 楚梅的阴谋
第二十四章 论文危机
第二十五章 难逃厄运
第二十章 过去了
寻月篇——————————————————————————
第一章 我叫其其格
第二章 中国式摔跤
第三章 师姐
第四章 少时缘起
第五章 马断腿历险
第六章 我的皎月 我的少年
第七章 下队
第八章 明天见
第九章 梅子涛
第十章运动寿命
第十一章 疯牛战术
第十二章 梅子涛的过往
第十三章 天才的悲哀
第十四章 抢论文
第十五章 全运会
第十六章 与摔跤吻别
第十七章 相认与醉眠
第十八章圆满结束
第十九章 关于退役的讨论
第二十章横生祸事
第二十一章 关键人物
殉雁上篇————————————————
殉雁下篇——————————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