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8-17 21:05:33 点击次数:15
樊子
宝安本土诗人何山将自己历年来呕心沥血创作的诗歌结集出版,引起深圳文坛的关注,下面我结合自己的写作情况和编辑工作,浅谈一下阅读感受。
作为一个诗人,又长期从事诗歌编辑这份工作,关于什么是诗,我也会时常陷入困惑中。困惑之一,一百个诗人关于诗歌的定义能够说出一百种的认识、解释,这就是说每个人眼中的哈姆雷特是迥异的,很难有统一的标准。2016年7月,我和耿占春、朵鱼、黄礼孩、泉子等理论家和诗人等探讨好诗的标准,很多媒体进行了报道,包括《江南诗》刊录了大家各自陈述的观点,我当时的观点是:“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一种衡量一首诗的内在尺度,但它不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定义,而是涵盖了哲学、宗教、美学、历史、心理等方方面面的一个综合尺度。”
是的,诗歌的内涵和外延太广泛了,不能以一种尺度进行衡量和衡估,但又不能没有一个“内在尺度”来进行评判,读何山的诗集《浮生依然》,我似乎找到了印证我的观点的参照和理由——
那群已南飞的大雁依旧爱惜它的羽毛
和背后的大街小巷
以及一个古寺的倒塌,
深埋的佛经,倒灌的流言
这是《一群大雁在回程的路上》一诗的章节,大雁作为诗人的主题意象,有着鲜明的象征,从清晨到老城、街心公园,擦汗巾等再到羽毛、古寺,诗人以聚焦的视角将远景拉回、放大、变形、转化,把大雁置于时空中,有历史的追溯和反思、有宗教意味的顿悟又有现实场景中的落差对比,进而上升到审美层次的“大雁”,正如英国著名理论家特里·伊格尔顿在评价皮特曼的诗所说的“不是认识的材料,唯其如此,是诗歌处理的材料”,大雁是何山的诗歌处理的材料,这种材料凸显的意义是诗人能较好地以诗歌的形式抒情、叙述方式进一步表意、状物,甚至深入显现诗的细微纹理,这也是一种尺度。
詹姆斯·伍德曾说,测试文学价值的一个极好的方法,是看一位作家写的句子或意象或短语,能不能在你沿着街道走时未经呼唤就浮现在你脑海里。何山诗歌中有很多意象、词素、句式给人以自然而然的生成,没有刻意、雕琢,如这首《我依然微笑地走着》:“原野里繁花盛艳/每一树的枝丫里都充满着/青翠/两只鹦鹉相偎相依了/天地也就相偎相依”,诗人以白描的手法展现出一幅生动的自然画卷,整个画面气韵盎然,随物赋彩,读这首诗,读者都能够找到“内在尺度”:安静和怡美。
困惑之二,诗到底有多少种写法?作为历任多家诗刊的编辑,我至今也是搞不明白中国现代诗有多少流派或者确切说有多少种写法。我曾经在一家诗刊上发表一篇文章,将现代诗归结为学院体、口语体、老干体、港台体、西化体等,近几年又有广为诟病的梨花体、羊羔体、乌青体和浅浅体,由于诗人的环境、角色、认识存在差异,诗的表达方式自然不同,古往今来在诗歌的不同时期总会出现大量的流派,《诗经》和《楚辞》呈现的格调和质地不同,李白、杜甫、王维的表现方式差异可以说南辕北辙。作为一名诗歌编辑,必须以宽容、客观的目光来对待不同的诗歌流派作品。那么诗人何山属于什么体?我肤浅地认为何山的诗歌是一个容器,在容纳各种流派写法的同时,坚持自己的发声:语调、措辞、句法、视点和入诗的角色等都有其较为独特的个性欲求,比如在他的《弱水》一诗中有——
寻找长发披肩的台阶
寻找那把将春风剪断的锐气
到那碧水里争流
鱼群如约而至
在这山川里想起的人
心缝上没有莺啼似的笑声
短短几句,诗人融合了现代诗的多重手法,从辞格层面上讲,“寻找”是排比句式,“长发披肩的台阶”为拟人和隐喻双重指涉关系句式,“春风剪断的锐气”是象征手法,“心缝上没有莺啼似的笑声”是否定之肯定句式,再看看语调上,“锐气”和“心缝上”应该是诗人突出的高音部分,这不仅增加了诗的音高,更把语速的起伏贯彻于诗的措辞和视点之中。
困惑之三,什么是诗意?今天我们所接受的诗意都是约定成俗的概念,大家常挂在嘴边的诗和远方、诗意人生几乎是固化的认识,现代诗歌的诗意就比较繁杂,既要对于现实或想象的描述与自我感受的表达又要厘清《周易》《庄子》的言与意、意和象的关系问题,还要突破海德格尔的诗意栖息地的论述,那么,诗意如何发生、存在和界定?我们来看何山的诗歌《风从清晨开始吹》中的片段——
这月份,真的是热啊!
远远的寄一封信可否给予你清凉?
炽热的目光被无视
一幅水墨画里
潺潺的小溪伸入青山
绕过我的戈壁
而后跌入花圃中尚未
熄灭的太阳
何山的这首诗的诗意的底色非常鲜明:信、清凉、炽热、小溪、青山、戈壁、花圃和太阳,众多的意象组成了诗意,再加细品,又超出了常见的诗意的营造,从诗意的氛围里走出而寓实境于虚境,又化情思为景物再到物我相融与剥离,诗中的诗意在一个平面上,它的境界则在另一个向度,这就是我在《作品》杂志上说的气度性,一个诗人的个性所涵纳的气质、精神、志趣和审美必须是时刻处于多向度交错状态,其诗歌作品才可能具有高度、厚度和宽度,这也是诗意的另一种追求,我们看到了何山在这方面的努力和探索。
大家知道林徽因在纪念徐志摩的文章中说过:“你仍立在我们烟涛渺茫的背景里,间接地是一种力量,尤其是在文艺创造的努力和信仰方面。”读何山的诗,让久久困扰我的关于诗歌上的一些困惑得以缓释。